十月底项目忙了起来,脚不沾地的时候妈妈突然打来电话,让张可再马上回去一趟,说是父亲突发脑梗正在抢救。
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加班,几个人在会议室耗着,张可再在外面打完电话,进来急匆匆就开始收拾东西,说:“我家里有点事要请两天假,岑峤知道我电脑密码,有事联系。”
说完就朝外面走,还没走出公司门口,卞玉追上来了。
他拉住张可再的手肘,张可再立马就要甩脱。卞玉手上用了一点力:“你怎么回去?”
张可再愣了一下,说:“买票。”
卞玉问:“现在?”
张可再又是一愣,卞玉拽着他的手大步朝电梯那边走:“我开车送你。”
“那么远你怎么送我?”张可再吃惊。
卞玉转头看他:“那么远你这么着急怎么回去?”
电梯门打开,卞玉先行跨了进去,张可再犹疑一下,也跟着进了电梯。
工作好几年了,父亲一直让张可再买车,张可再一向习惯跟他的想法反着来,于是本来想买也因为这些话搁置下来了。他租的房子离公司并不远,地铁又很方便,他还没有过这么需要紧急出行的时候,不免有点为自己的任性而难受。
回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开车要将近三个小时。以老家为轴,现在的城市正好跟榆城在相反的方向上。
两个人连家都没回一下,就这么从公司开车出了城区,上绕城高速。
在高速上开了好一段了,张可再才发现卞玉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只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薄毛衣。
他看了他两眼,卞玉忽然说:“我不冷。”
张可再垂下眼:“谢谢。”
卞玉说:“想说谢谢的人是我。”
张可再没有答话,他继续说:“你允许我陪着你我已经很感激。”
这样肉麻的话,但是卞玉说得很认真。他的认真让这种容易显得矫情甚至轻佻的语言变得有点钝,很有分量似的,压在张可再胸口上,让他没有办法心生厌烦。
妈妈打了电话来,那边还在手术中,妈妈在电话里叮嘱张可再:“先不要给你哥打电话,免得他着急。”
张可再很惊讶:“我哥还不知道?”按照他们家的习惯,什么事情都是先告诉张可初才对。
卞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妈妈说:“你回来再说吧。”
张可再放下手机,卞玉体贴地没有多问,然后就是一路的沉默。
开到老家市区的医院已经是半夜,两个人一起找到病房,隔着门上的玻璃,张可再看到父亲搭着氧气,估计是手术才做完不久。妈妈坐在床边喊他的名字,怕他睡着。
卞玉留在了病房门外,张可再走进去,喊了一声:“妈。”
妈妈转头看到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张可再忙走到她旁边,不忍地看一眼病床上的父亲。视线收回来的时候看到妈妈鬓角的白发,心里刺痛。
嫁给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为他付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不跟哥说,万一以后他知道了呢?”张可再问。
母亲只是不住地叹气,说的却是:“你跟你爸说说话,这会儿还不能睡。”
张可再看向父亲,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卞玉在外面站了很久,张可再从病房里出来了。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没有问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张可再走到他旁边,靠在栏杆上:“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话变得很少。”
卞玉说:“我话好像一直不多。”
“不是哦。”张可再说,“咱俩熟了之后出去玩的时候你话可多了。你以前还是最佳辩手。”
卞玉垂眼笑了一下,知道多半是叔叔的手术没有大问题。他于是才问:“是怎么回事?我能听吗?”
张可再说:“我哥大我好几岁你知道吧?”
“嗯,知道。”
“他一直没有结婚,也一直没有谈恋爱,我爸妈都很着急,晚上在外面跟老头下棋的时候跟人吵起来了,老头说他儿子三十多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老张家要绝后。他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卞玉说:“但是你们家还有你。”
他说的话听不出真假。张可再似笑非笑地看他:“不一样。我哥是他的心头肉,我不是。”
不等卞玉再开口,张可再又说:“开了这么久的车很累,你去找个酒店先睡一会儿吧,请个假,明天白天再走。”
卞玉问:“我非要走吗?”
张可再说:“走吧。”
卞玉请了半天假,第二天一早开车回去,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下午就去上班了。
看到他在办公室的岑峤很惊讶:“卞哥,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张哥家里怎么样?”
卞玉应:“还好的。”
他把昨天忘在工位上的外套叠了叠,塞进包里。
岑峤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卞玉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了?”
“你对张哥真好啊。”她叹了一下。
卞玉说:“没有的。”半晌又说:“我怎么对他好都远比不上他对我好。”
岑峤想笑:“你刚来的时候他一直说他不认识你来着。”
卞玉手上动作顿了顿,又笑了一下。
岑峤立马来了精神:“所以你俩真的有什么事?你们俩很久之前就认识吗?你们不会是三角恋吧?他女朋友和你俩之间的爱恨纠葛?”
“没有什么事。”卞玉说。
得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岑峤很是惋惜。
大概是因为张可再跟岑峤关系好,卞玉也并不觉得岑峤冒犯,继续回答她:“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没有三角恋。”
岑峤点点头,对卞玉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表示十分感激,缩回椅子里正准备干活,就听到卞玉补了一句:“只不过是我喜欢他而已。”
卞玉的语气太过于平静平常平淡,以至于岑峤两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转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脑袋顶上全是问号。
这些快要具象化的问号换来卞玉的一句:“会困扰你吗?”
岑峤结巴:“不不不不会。”
卞玉笑了笑。
“我会保密的!”岑峤拍拍胸脯。
卞玉还是笑:“我以为这不是秘密了的。”
岑峤不好意思地笑:“先前是谣言,现在我知道是事实了嘛。”
卞玉并不避讳:“一直是事实。”
过了一会儿,岑峤突然叹气:“卞哥,虽然我很支持性少数群体也很支持你,但是张哥有女朋友了……我觉得还是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卞玉只是点点头。又笑了一下。
岑峤发现,笑一下是卞玉不想回答时候的习惯性反应,也就是说这绝对不是一种表示同意的反应。她于是一边惊讶于卞玉的痴情,一边为不曾谋面的张哥女朋友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