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再回家待了两天,很快又回了榆城。
暑假依然是在蒲教练的游泳馆兼职,第一次见到阿布的时候还有点尴尬,后来发现阿布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也就没什么了。
大概那天晚上也就是因为喝了酒,再加上阿布是个挺坦荡的人,也许当时只是一时起意。有些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好感不一定是喜欢。
张可再就这么自洽了。
九月份一开学,专业里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保研名单。
其实张可再的专业课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大三一年,交换的那学期更是闯到了白晓岸前面。才刚开学两天,保研前的第一个大排名已经发到了大群。
三年的总成绩一拉,张可再的裸绩点排到了专业第四。
吴蒙看了之后就感叹:“可崽,难怪你跟年有榆关系那么好,跟她一起玩是不是能涨成绩啊?”
高山对年有榆一向不待见,但脾气已经不像前两年那么冲,只是不出声地哼了一下。然后说:“晓岸只差一点就是专业第一了。”
吴蒙点头:“加分材料一交说不定就是第一了。”
张可再扭头看白晓岸,白晓岸听到这话只是笑笑。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年有榆含金量高的比赛只会比白晓岸多。
生命学院对加分材料把控比较严格,张可再本来参加的比赛就不多,加分材料里获奖等级最高的比赛还是大二下期的数学建模比赛,全国一等奖。
他本来在整理材料,翻到那张奖状之后就一直坐在座位上发呆。后来他摸出手机给年有榆发消息:“所以大三秋季学期的建模比赛你们参加了吗?”
年有榆:“参加了。”
她似乎知道张可再想问什么,又来了一条:“跟白晓岸和二专的一个同学一起参加的。”
这倒是有点惊讶了,张可再跟他俩都走得近,但似乎很多事情都没关注到。这一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过得就像个睁眼瞎。
加分材料一交,保研名单很快公布了,张可再排在专业第六。
年有榆是专业第一,而且她暑假的时候参加了夏令营,早就拿到了理想院校的录取。两个人凑在图书馆露台上说保研的事情,相比自己,她更加操心张可再。
“想好去哪个学校没有?”她不知道第几次问,“想好了就赶紧看官方通知,该抓紧时间准备材料了。”
张可再说:“留本校吧。”
年有榆有点惊讶:“我们专业前十保外校还是很容易的。”
张可再耸耸肩:“我读研只是因为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没有什么学术理想,而且我觉得我们学校就很好了。”
年有榆想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去试试A大,要准备的材料都差不多的。”
“啊?”张可再挑眉,“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去得了A大?”
“试试嘛,反正本校保底,又不吃亏。”年有榆继续劝,“试试嘛试试嘛,你专业很好的,找老王头儿给你写推荐信。”
张可再疑惑:“为什么要劝我去A大?”
他看着年有榆,年有榆也看着他,忽然之间张可再就意识到什么,有点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其实生命学院的保研名单一出,张可再就马上去看了数学学院的公示,卞玉裸成绩和总成绩排名都是第一。
不过他的了解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年有榆问:“你甘心吗?”
张可再呵呵傻笑两声,还是说:“我没什么学术理想,而且本校就很好了。有什么不甘心的。”
年有榆很直白:“你们明明互相喜欢,你甘心吗?”
“现在才来说甘心不甘心是不是太迟了?”张可再放开搭在栏杆上的双手,“我回去准备材料了。”
他说完转身朝阅览室门口走,年有榆在后面说:“不迟。”
张可再没忍住转过身去,年有榆说:“不迟,相信我。你觉得不迟就不迟。”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张可再还是摇了一下头。他朝年有榆一笑,挥挥手,转身走了。
迟不迟又怎么样呢,他们面临的东西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卞玉没有抬脚朝他走,他再走一万步也只能是徒增双方的痛苦。
本校保研相对简单,张可再忙了两天就闲下来,开始琢磨毕业论文的事情,年有榆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最近好像不太好。
张可再想了又想,没回复。
又过了两天,正在朝图书馆走的时候,张可再接到年有榆的电话。
“可再,卞玉他妈妈去世了……”
脑子里轰一下,张可再几乎没听到年有榆后面在说什么,也没空去想为什么年有榆知道这件事,只听明白了年有榆现在联系不上卞玉。
张可再机械地挂掉电话,给江博打了过去。
他没等江博说话,问:“他在哪里?”
江博叹了口气。张可再一下子激动起来,声音不由自主提起来:“他在哪里!”
“我觉得……”
张可再打断他:“求你。”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抖,江博却沉默了。张可再这一秒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没有勇气再开一次口,正准备挂掉电话,江博说:“北岸区殡仪馆,你来吧。”
张可再打了车去殡仪馆,路上他给卞玉发消息,自然是没有回音。他也不想再给江博打电话,到了殡仪馆门口,却发现江博就在那里等着他。
殡仪馆处在半山腰上,朝里走,一路上停满了挂白花的车,不知道哪些是来送卞玉妈妈的。两个人沉默地顺着坡道往上步行,张可再有很多话想问,但一句都问不出来。
初见卞玉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是这样,他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么沉重的时刻中来的。
跟着江博走到火化区背后,顺着一条走廊,是等待遗体火化的人们休息聚集的地方。
走廊尽头有个休息室,江博指了指那半敞开的玻璃门:“他在里面。”
张可再停下脚,江博问:“你见到他准备说什么?”
张可再摇头:“我不知道。”
江博说:“其实我想过要跟你讲,说不定有你陪着会好一点,但是我也怕有你在更糟糕。”
两个人又继续朝前走,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妈现在走了,你也该专心准备保研的事情了,不要再让我失望。”
张可再立刻停下,转头看江博,江博也皱了眉。
那一句过后,休息室里就很安静了,没有听到卞玉的声音。没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走廊上两个人忙往后退一步,男人从那休息室里出来,看到了他们。
江博喊了一声:“卞叔叔。”又向他介绍旁边的张可再:“这是卞玉我们俩的同学,听说了阿姨的事情专门过来的。”
张可再也跟着喊了声叔叔,顿了顿补充:“您节哀。”
卞玉父亲点点头:“谢谢。”他看着江博:“小江,学校那边的事情要请你多帮忙关注一下。”
“我知道的。”江博忙应。
看着卞玉父亲走远,江博说:“你进去吧,他肯定听到声音了。”
张可再慢慢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是一个很小的休息室,只在靠墙放着一排椅子。那椅子是铁的,长得跟医院里一样,还没坐下去就能感觉到冰凉。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卞玉就站在屋子正中间,正抬头看着他。
视线对上的时候,卞玉说:“你来了。”
张可再点点头,走近他。
就是这一刻,外面传来很突兀的一句高喊:“家属捡骨灰了!”
卞玉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灰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张可再也不敢再上前。他怕轻轻一动,卞玉就会被空气挤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