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着手报名之后,一切都异乎寻常地快。
因为大三下学期的专业课还挺关键,张可再和年有榆凑在一起用了几天功,一一对照目标学校的课程设置和语言要求。虽然年有榆早有打算,而且手握雅思高分成绩单,但最终跟张可再选的是同一个学校。
写简历、找教授要推荐信、准备好各类材料完成在线申请,院系审核、学校答辩、校内名单公示,十一月份就收到了正式的录取通知,再然后是签证手续和学习计划。
每件事情都办得异常顺利,好像每个节点都在张可再头顶亮着大大的绿灯,每个绿灯都在推着他赶紧离开。
于是冬天就这么猝不及防来了。
张可再知道卞玉早就已经回了学校,但是一次都没有撞见过他。每次从南北分界线上过的时候,心里都会感叹,原来学校有这么大。
临近过年,游泳馆也暂时关门了,蒲教练带着馆里的员工去聚餐,算是庆祝新开张这一年的完满。
游泳馆气氛一直很好,大家相处得都不错,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席上说起张可再年后要去台湾的事情,众人感叹张可再有前途,张可再说只是交换一学期而已,大家都不听他解释,趁机要他喝酒,不免就有点醉了。
张可再觉得头晕,去包厢外面的走廊上吹风,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是跟张可再关系还不错的阿布。
张可再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阿布站在他面前,直接说:“可崽,我喜欢你。”
这话在张可再的耳朵里沉寂了半分钟才发生了作用,张可再猛地转头,惊讶地“啊”了一声。
上次阿布也开过玩笑,问张可再需不需要男朋友,张可再只觉得他现在也是在开玩笑。还没说话,阿布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作势就要亲上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碰到,张可再猛地酒醒,身体往后仰去的同时,使劲推了阿布一把。
“别开玩笑了。”张可再讪讪的,“不好笑。”
阿布往后退了一步,却一点失态的样子都没有,只是说:“我没有开玩笑啊。”
张可再觉得脑袋有点疼:“阿布,我不是……”
“行吧。”阿布说,“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而已,毕竟后面可能见不到你了,我刚才就是看你半天没反应所以吓你一下。”
张可再混乱道:“我跟蒲教练说好了,暑假还是会回来兼职的。”
阿布笑了:“你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知道吗?”
“什么话?”
阿布有点头疼的样子:“你也太直了,换成别人以为你没有拒绝继续冒犯你怎么办?”
张可再反应过来:“我也就碰上你这么一次。”
“不是吧?”对方说。
从刚才开始,张可再就满脑子都是卞玉,听到这一句突然就有点心虚,低下头没应。
这天晚上,张可再没有睡好,断断续续一直在做梦,似乎每个梦里都是卞玉。有时梦到天还没亮,卞玉陪着他在路上走来走去,有时梦到卞玉在吻他,梦里他想要更多,用力地想抱住卞玉却怎么都抱不紧,又梦到卞玉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不知道要往哪里跑,还梦到他们在读书会上,不知道谁在说索多玛的同性罪恶。
醒来之前的最后一刻,场景是在图书馆的门口,卞玉走在前面,忽然转头看着他,笑得很温柔。
醒来之后发现脸上是湿的。
大年二十九到年初三,张可再跟张可初都在家,爸妈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张可再要去台湾,某次在饭桌上说起来的时候,父亲还是冷笑了一声。
然后父子俩就进入冷战模式,直到张可再离开家,再也没说过话。
出发去台湾的前一天,寝室四个人一起去北区二食堂的二楼吃小炒,上楼梯的时候,猝不及防在拐角处跟卞玉遇上了。
一个下楼梯一个上楼梯,四周人来人往。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可再和卞玉的脚步同时慢了下来。
那一瞬间太过突然太过匆匆,张可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走在前面的室友们回头看他,高山大声喊:“可崽快点啊!”
于是张可再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算是招呼。迈台阶的动作又恢复了正常。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觉得卞玉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他们都没有让那个“什么”发生。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张可再忽然意识到他失去了卞玉,虽然他没有拥有过。
吃完饭回寝室的路上,高山和吴蒙走在前面,白晓岸突然低声问:“你还好吗?”
他虽然在问,但是并没有看张可再。
张可再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泪意刺痛脑门,他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屏住呼吸,把隐秘的流泪冲动按下去,说:“没事。”
这之后,张可再和年有榆出发去了台湾。
在台湾的半年,张可再过得很满,生活不是学习就是参观学习,几乎少有闲暇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有一次跟同校来的交换生们一起去北部参观,走在八里左岸看着水面,张可再无法控制地想到榆江。他想到那个夜晚走在榆江大桥上,回头看到的路灯光。他忽然就发现了,他感觉到的东西是寂寞。
他觉得寂寞。但他转头看同伴们,心里想到,其实他没有寂寞的由头。
交换的春季学期很快结束了,张可再和年有榆在七月初回到榆城。
张可初来机场接他们,回学校第一件事是去南门口吃饭,张可再心心念念了一整个学期的烤鱼店。
饭桌上张可再闲闲地当旁观者,他知道张可初表面淡定,心里不定已经开心到什么程度了。
装模作样的,张可再想着想着就笑了,觉得自己老哥一把年纪了还对着小好几岁的姑娘这么纯情,有点好笑。
进了学校之后张可初去停车,两个小的在路边等他,张可再问:“年有榆,你见到我哥什么感觉?”
年有榆笑说:“很开心啊。”
张可再又问:“那如果见到白晓岸呢?”
年有榆的笑容收起来,皱了一下眉头。张可再心里为张可初叹息。就是因为不喜欢才会坦然。
她转头问:“你想见卞玉吗?我跟他约了下午吃饭。”
张可再一时没有答话,后来也就忘记了回答。年有榆也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