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再说不清,他连自己说不清这个答案都说不清。
两个人做室友已经一年半,这是第一回,张可再觉得自己有点接触到了白晓岸这个人。
回寝室之后他又爬上床。白晓岸说:“别睡了吧,不要打打游戏吗?”
“放心。”张可再笑了,“我不睡了,我玩手机。”
玩手机玩着玩着点开了播客,故事的第二次没有更新,张可再点开跟主播的私信,问:“既然在诸神的黄昏之后新的秩序会诞生,众神也都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会费了力气去束缚怪物呢?”
他当然知道诸神的黄昏有神的死亡,没有人也没有神愿意看到自己的毁灭。但是他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想得到他已经知道的答案。
发完消息刷新许久,没有回复,张可再扔掉手机,说着不睡,不知道为什么又睡了过去。
醒来似乎是黄昏,他静静地察觉到自己的慌张。有种被遗弃感。好像小时候时常有这种经历,不过他已经快要忘记了。
然后他听到白晓岸的声音:“你不是说不睡了吗?”
张可再因此重新回到人间。
他点开手机,发现在自己睡觉的时候,主播回复了他。
对方似乎很轻易地知道他真正在问什么,回复的是:“可能人都害怕失控的感觉,有时候超过害怕死亡本身。”
张可再问:“大大您也会束缚怪物吗?”
——“是的,我把怪物拴起来了,但是我知道它在那里。”
这个假期白晓岸似乎不忙着走,宣宣还在忙期末,张可再的家教课没有开始。过了两天,他约了白晓岸去打羽毛球,在球场上碰到了江博。
三个人一起玩了一下午,中间也有其他陌生的同学加入进来。
跟江博一起在球场边等候的时候,江博说:“你晚上有空吗?去我们寝室一趟行不行?”
张可再又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他第一反应是跟卞玉有关。
江博说:“上次你去过读书会之后,钟阿姨说你挺聪明的,让我带一本《圣/经》给你。她说欢迎你下次继续去。”
去是肯定不会去了。
张可再道了谢,说:“下次碰到的时候再给我吧。”
江博很理解地说:“你要是还有事就下回路过的时候跟我讲一声,我给你拿下来就可以了。”
张可再当然没有什么事,他只是不想去卞玉的寝室而已。
他本来已经不怎么记得前段时间的事情,但是此刻他又想起了卞玉的那句“对不起”。
晚上三个人一起在南区吃了饭,张可再跟白晓岸回了北区,走到楼下又说:“我想起个东西在江博那里,你先回去。”
白晓岸应了,张可再在楼下推了自行车,一边给江博打了电话。
他不想上他们的宿舍楼,也不想解释什么,好在江博接了电话之后,很干脆地说给他拿到楼下来。
两个人在园区外面见到,张可再接了书,又道了一回谢。正准备要走,江博忽然问:“你知道卞玉最近在做什么吗?”
“啊?”张可再反应不过来。
江博说:“他上回说你们经常在一起上自习来着,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们这么熟,早知道的话早让他带你来读书会了。”
张可再有点不知所措,江博叹口气:“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是很忙的样子,每天都见不到人。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的。”
“不。”张可再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道别过后,张可再把经书塞进背包,骑着自行车绕学校。
最后绕回第一座桥。他把车停在桥头边,低头注视桥下的水。冬天的湖面不怎么看得到鱼跃,但是风吹过的水纹异常清晰。
看得久了,人有种要冻成冰雕的错觉,但是又懒得动弹。
手机在兜里响,张可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脱手套,才脱到一半,手机震动已经停了。
他把手套又戴回去,踩着自行车走了。
开始给宣宣上寒假课程之后,阿曼来找过张可再一次,果然是说日料店还缺寒假工。
张可再用要上家教的理由推掉了,阿曼也没有多说,只是让他空了多过去玩。
这之后没几天,年有榆说省图有个话剧名家的讲座,问张可再去不去听。张可再问白晓岸去不去,年有榆回答:“他想去就自己去吧,你要想去就来找我,不想去我就自己去啦。”
他还想问那张可初呢,但是不敢问。他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张可初有点避忌,而张可初的避忌是因为觉得年有榆需要避忌。
讲座在晚上,正好省图离润禾广场也不远,张可再赶着日料店白班的下班时间去找年有榆。
习惯性地走了以前正对着店的那个扶梯,一上去发现卞玉就在店门口。卞玉低着头,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在帮他整理领结。是阿曼。
趁着没有人看到他,张可再猛地转身朝下走。这是往上的扶梯,他跑得很匆忙,后面站着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急忙朝旁边躲闪。
对不起对不起,他边逆向而下边小声道歉。
到了商场的下一层,张可再找了个凳子坐下,给年有榆发送了自己的位置。
有列小火车朝他的方向驶过来,第一排坐着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女孩子笑得很开心,那男孩一直偏着头看她。
张可再看着看着笑起来。
“在看什么?”年有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想吃点什么?”
张可再站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年有榆说:“你笑的时候。”
张可再有点不自在,年有榆四下看看:“去吃拉面吧。”
“吃拉面不在店里吃?”
“这不是想到还有你吗?我吃是免费,但是你肯定不好意思上去吃。”
商场底层有个美食城,两个人下去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面的时候年有榆问:“你跟和氏璧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张可再有点惊讶,抬头看年有榆。但是年有榆的表情很正常。
“就一种感觉。”她说。
“那你感觉错了。”张可再低头。
“我感觉可准了,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怎么感觉你们有感情纠纷?刚才我说喊他一起吃饭,刚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听到是跟你就说临时有事不来了。”
张可再心里猛地一滞,听到她继续说:“不会是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了吧?说出来,我帮你们解决解决。”
“别瞎说。”他有点无奈,但也松了一口气。
年有榆自顾自点头:“看来被我说中了。我就说我感觉准。”
张可再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我还感觉我哥我喜欢你呢,准不准?”
说完这话的后一秒,他立马开始懊恼。上回说话就是不经脑子才弄成后面那样,怎么每次都这么冲动。
他有点紧张,但是年有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笑了,说:“你真是不了解你哥啊,你不知道他对他前女友感情很深吗?”
张可再暗自松口气,心道年有榆真是不懂男的,一边点点头,似是而非地说:“是啊是啊,他大情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