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走了。”张可再莫名心虚,回答得也很小声。
江博离得要远一点,朝卞玉挥挥手:“快来!”
卞玉笑了笑,声音提高到江博能听到的度:“你们玩,我去食堂。”
看着卞玉走远,江博的球又发过来了。
打了一会儿,只觉得没滋没味,刚才的劲头全都散了。张可再用手接了球。
江博走到他跟前:“不来了吗?”
“有点累了。”张可再说。
江博点点头:“好吧。”
张可再把拍子还给他,忍了又忍,还是问:“卞玉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竞赛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他竞赛去了?”江博问。
这问题让张可再有点噎,他的脑子在此刻无比之灵光,他发现江博的疑问是真的。
也就是说,在卞玉的室友看来,张可再跟卞玉是不熟的。
哪怕张可再去宿舍找过他,哪怕他知道江博名字的时候就是跟卞玉在一起的时候。
张可再笑笑:“啊,我室友他女朋友是你们系的,说最近有个什么很高阶的竞赛。”
江博也笑:“我以为年有榆告诉你的呢。”
张可再懵了:“你认识年有榆?”
“认识啊,”江博说,“她跟卞玉关系挺好的,一起吃过一次饭。我知道她是你们专业的。”
第二天是周一,第二讲高数课,张可再和年有榆在同一个快班,白晓岸在另一个快班,高山和吴蒙在普通班。周一中午跟室友们一般是碰不着的。
下了课张可再走得很快,下楼梯时才被年有榆赶上。
“走那么快干什么?”年有榆问。
张可再说:“去吃饭。”
年有榆笑问:“不跟我一起吃吗?”
“我不跟你一起就没人跟你一起了吗?”张可再问。
年有榆还没有发现他不对,语气轻快地说:“是啊是啊,我……”
张可再忽然就毛了,转头打断她:“别说什么你没朋友的废话,你多得是朋友,张可初是你朋友卞玉也是你朋友,你说往东白晓岸就不敢朝西,多得是人听你说话,哪里需要我跟你一起吃饭?”
这话说完,年有榆整个人僵住了,甚至没来得及作出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慢慢红起来,仓惶且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甚至有点怯懦的意思。
张可再看清她受伤的神色,猛地惊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讲出这样的话来,连自己都觉得就像鬼上身。他来不及补救,年有榆已经匆匆离开。
中午人太多,她想大步走,可是四面都是人群,只好左右闪躲,到了人少的地方立马就跑了起来。
张可再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终于回过神来,张可再发现白晓岸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晓岸皱着眉看他,是谴责的意思。
张可再张嘴想解释什么,又发现自己实在恶劣到极点,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是又闭了嘴。
“你太过分了张可再。”白晓岸说。
张可再没有吃中饭,也没有回寝室。
他背着书包爬到三教的顶楼,坐在楼梯口的顶端。那是一个十分居高也十分孤僻的位置,低下头能看到楼梯旋转成一口深井。
手机一直被他握在手里,道歉的话打了多少次就删了多少次。他反复在想年有榆看他的那一眼,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年有榆从来不在人前伪装,因此在很多人眼里她是锋芒毕露的,可是在张可再面前,她却从来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实与弱点。
张可再想,他是卑鄙地把她的暴露当成了武器。
从昨天在羽毛球场跟江博说完话开始,他心里的怨气就那么强烈,现在怨气终于变成利剑,扎向了毫无防备的年有榆。
可是年有榆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年有榆信任他而已。
稀里糊涂就到了周四。晚上,好些天没有联系的卞玉发来消息,问他还去不去自习室。
张可再没有回。
他当然不会再去七教。卞玉的竞赛已经结束了,那个玩笑一样的赌约已经不作数了。
而且对于卞玉来说,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人也不用这么自讨没趣。
周日上午给宣宣上了课,张可再出了宣宣家餐馆门口,看到卞玉又在拐角那里等着。
看到他,卞玉迎上来,问:“我们今天去打篮球吧?上次说教你打的。”
“我都忘了。”张可再笑了笑,说,“要不下次吧,我今天觉得有点累。”
卞玉跟上来,张可再生怕他说些别的什么话,忙说:“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宣宣家了,而且还有点东西要买,你先走吧。”
说完马上转身往回走,走了一截直接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在巷子里待了半天出来,卞玉已经走了。
然后是又一个星期。
张可再变得形单影只,本来上了大二课程很多不一样,跟室友一起的时间就比较少。现在张可再有点故意避开人的意思,更加碰不上了。
这一周能逃的课全逃了,不能逃的他都坐在后排。年有榆照旧坐在第一排,留给他一个远远的,挺直了的背影。
每次看到那个背影,张可再就觉得所有道歉都是苍白的。
周日,张可再下课之前,宣宣问他:“张老师,卞老师上周末为什么没有带我们出去玩?”
张可再想了想,说:“那今天要跟我出去玩吗?”
宣宣不说好也说不好,问:“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张可再说,“没有吵架,但是人跟人有时候……就不是一路的。”
宣宣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说完这些话,他收拾着要离开,想了想还是转身,问:“那你想去哪里吗?我陪你去。”
宣宣笑了:“不用了,等张老师你自己情愿的时候再带我去吧。”
张可再一怔。宣宣看上去时常在发呆,好像有点不通世事,但是他没想到,其实她是无比敏锐的。
迟钝的只有他自己。
下了楼,跟宣姨打过招呼要走,到门口脚步又有点犹疑了。他害怕卞玉又在外面等他。
出了门发现那个熟悉的拐角并没有人,张可再松了一大口气。
走过那拐角,走到回学校必经的路口,卞玉却迎面来了。当时张可再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垂着眼看地面,等看到人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再躲了。
卞玉走到他面前,问:“你最近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张可再摇摇头:“没什么。不是你的问题。”
他说着就要走,错身而过的时候,不妨被卞玉一把抓住了手腕。张可再有点不耐烦,甩手就要挣脱。
卞玉说:“人要死还得有个罪名呢,我去比赛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张可再也有点不管不顾了,说:“本来也不是朋友,我觉得自己占用你太多私人时间了。”
卞玉一怔,重复道:“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