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再被卞玉的这个反问搅得心慌意乱,低低说了句“对不起”。慌忙就走了。
卞玉没有再跟上来。
从国庆节之后开始的秋季篮球赛走到半决赛,每次路过球场都能听到欢呼,张可再知道卞玉也打篮球,说不定还是数学学院院队的,于是不怎么从篮球场过。
那个周日过了几天之后,某节必选课上,课才上到一半,年有榆忽然偷偷从后门走了。走了就没有回来。
张可再坐在最后一排,看得很清楚。
下课之后前排有两个同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谈论年有榆,其中一个说:“有人说她被包养了啊,听说是外面开公司的。”
“有一回隔壁班有人看到豪车来接她呀。”
“真的看不出来,有钱人口味也是刁,喜欢这种类型的。”
“说不定只对我们傲气,对那什么人就作小服低咯。”
张可再抓住其中一人:“你们听谁说的?”
班上人多少知道他跟年有榆关系好,都不吭声了。其中一个狡辩:“什么听谁说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在说年有榆吧?”张可再面无表情,“刚才那些话,听谁说的。”
平时张可再并不招人厌,甚至称得上讨人喜欢。尽管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讲小话的人也不想跟他起冲突,只想赶紧脱身,匆忙说:“你们寝室的高山这么说啊,你怎么都不知道,还跟她关系那么好?”
张可再松开那人,提着书包就朝外面走。
北区的篮球场上,地环学院和建筑学院的半决赛正在进行,旁边同时是数学学院跟医学院的友谊赛。
高山被换下来休息,正撩起衣服擦汗,冷不防被人从背后一脚踹过来,趔趄一下,摔在场边。
众人哗然。
高山趴在地上回头看,张可再一言不发地冲过来,把人翻了个身,一拳砸在他脸上。
事情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周围人还在震惊之中,高山已经翻身而起,同样一拳打在张可再鼻尖。
温热的触感从鼻孔处延伸到嘴巴里。张可再尝到了腥咸的铁锈味。
终于有人来拉架,张可再被人七手八脚地扯开,高山怒骂:“张可再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傻逼!疯狗!”
张可再面无表情,仍旧不说话,还奋力想要挣开人群去揍高山。
场面乱七八糟,然后有个人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张可再。那人在他耳边小声喊他:“张可再,深呼吸!”
是熟悉的声音。张可再一怔,那股蛮劲儿就松了,终于被彻底拉离了现场。
看着方向是朝着校医院去的,张可再立马就要挣脱,卞玉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说:“不去校医院,去音乐系那里。”
张可再被卞玉带着走,行尸走肉似的。
到琴房外面的卫生间洗干净了血,镜子前面,卞玉看着张可再,问:“为什么?”
张可再不说话。卞玉说:“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很烦的话我马上就走。”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张可再没什么反应,转身正准备要走,张可再在后面说:“谢谢。”
卞玉回过身,微微歪了头看他。张可再撇开眼光去,又清晰地说了一遍:“谢谢。”
琴房里面有人,他们在走廊里绕,找到一间空的练功房。
靠着墙角坐下来,张可再看到自己手背上有血迹,发呆一样只是盯着。卞玉抓住那只手,用拇指蹭了蹭,蹭掉了一些。
张可再垂着目光看卞玉的动作,突然有点委屈。他小声问:“为什么年有榆跟你室友都吃过饭,但是他们不知道我跟你是朋友?”
卞玉的动作顿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个动作很不对,紧接着同时松开了手。
卞玉说:“我以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张可再有点惊讶,抬头看卞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卞玉皱眉道:“又流血了。”
身上已经没有纸巾,张可再的鼻子好像反射弧很长,刚才洗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会儿血突然水龙头一样流不停。
卞玉有点急了,他跪起来,用手捂住了张可再的口鼻,一手按在他脑后,强迫他仰起头。
张可再有点晕眩,他觉得卞玉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会让自己窒息,或者血会回流到脑子里冲爆他的血管。但是他希望卞玉能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他说:“我跟你讲件事。”
“什么?”卞玉说话变得很轻很快,怕他一不小心死了似的。
张可再说:“年有榆送给你的特产,里面有个特别好吃的点心被我吃掉了。”
仰望的视线中,卞玉的脸上表情很难言。
张可再笑了,因为流鼻血的原因,说话含糊不清又瓮声瓮气:“谁让你不着急出来拿的。”
“我错了。”卞玉让他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校医院。”
张可再不再反抗。
从校医院出来,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张可再看到卞玉身上有血迹。问:“去吃饭吗?”
卞玉没有立马回答,张可再心猛地紧起来,补充道:“要是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没关系的。”
“没有不方便。”卞玉说,“我是在想其他事情。”
张可再好奇:“什么事情?”
这句话问出来,以前待在一起的感觉就回来了。卞玉想了想,说:“年有榆跟我室友一起吃饭是因为我们要组队参加建模比赛。”
“……哦。”
“如果我现在邀请你跟我室友一起吃饭,你会去吗?”
“现在?”张可再惊讶。
卞玉笑了:“逗你的。”
在南门外吃着饭,卞玉问起张可再回宿舍怎么办,本来在大口啃排骨的张可再动作变慢了。
冲动的时候很冲动,冲动完才发现没有办法收拾。
他说:“回去估计还要打架。”
卞玉理解地没有多说。
他们在外面晃荡到夜深,张可再收到吴蒙的消息:“可崽,赶紧回来,有什么事情都白天再说。”
又一条:“高山不会动手的。”
张可再并不在意高山还会不会动手,他只是不想打照面而已。
旁边卞玉似乎什么都清楚,也都理解。他问:“要回去吗?”
张可再说:“总不能让你陪我通宵吧。”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卞玉说得一字一句,“为朋友两肋插刀。”
张可再笑:“那我不能插朋友两刀吧。”
在南北分界线上,两个人的方向即将背对。告别之前,卞玉说:“张同学,今天是我的生日。”
张可再惊讶,卞玉说:“祝我生日快乐。”
这一晚月光大亮,深秋带着霜意,张可再说:“生日快乐。”忍不住又问:“你今天本来是跟室友约好要过生日的吧?对不……”
“嘘。”卞玉打断他,忽然抬头去看月亮,低下头的时候问他,“生日礼物呢?”
沉默了一会儿,张可再抬手抱住他,说:“卞玉,生日快乐。”
卞玉的右手往上,本能地想要按在他后脑勺上,要用力的时候顿了一下,又下落到他背上。拍了拍。
“谢谢,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