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灯光比较亮的地方,张可再才发现手上的伤真的有点严重,手心是血红的,多半还有脏东西揉了进去。膝盖缓了一会儿反倒好了。
那少年要给张可再留电话,表示有什么问题都愿意负责。张可再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保证一样说:“放心,真没什么,你以后注意点别撞别人就好了,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少年于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僵了一会儿,卞玉说:“没事,我送他去校医院。真不放心把你手机号给我吧,有事情我给你打电话。”
卞玉拿出手机,解了锁递给少年。少年输了自己的号码,又朝张可再道歉:“哥哥对不起啊。”
张可再心说这小孩也太啰嗦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少年,但一时还没办法打发卞玉。卞玉的手搭在他身上,热度很高。
张可再回过神来了,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视线忽然落到卞玉手上的原因,卞玉笑了起来,说:“不好意思,打了篮球手没洗。”
“没,没事。”张可再只得这么应。
走到北区宿舍区的铁门处,张可再挣了一下,手肘拐到了卞玉的腰上。卞玉没让开,张可再受惊似的收手。说:“不去校医院了,我回去用酒精消下毒就好。”
“酒精不能直接接触伤口,你这有创面了。最起码要用碘伏。”卞玉认真地说。
张可再倒是无所谓:“那也没事,我皮厚得很,随便清理一下就可以了。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对,你朋友还在篮球场等你?”
卞玉还没有动,张可再说:“真没什么事,谢谢你。拜拜咯。”
他硬是要走,卞玉只得松开。
走到卞玉看不到的地方,张可再忙把手抬起来,拼命朝着手心伤处吹气。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看到他的手,纷纷问他是不是啃泥去了。张可再把书包甩到椅子上,嚷嚷:“痛痛痛啊痛死了!谁有碘酒?”
“没有碘酒,有白酒。”高山说。
张可再对于寝室有白酒这件事大为震惊,吴蒙说:“白酒不行吧,得痛死。”
张可再:“行的行的,来吧,先消毒,我怕手废掉。”
拿了白酒到阳台上,张可再在水池边支起手,咬牙说:“来吧啊——”
他话没说完,高山已经把酒倒上他的手。毫不怜惜的倒法,既不怜惜人,也不怜惜酒。
没有办法形容那种痛,张可再觉得拿刀生剜也就这种感觉了。他咬紧牙,生理性的眼泪狂飙。
高山笑得不可抑制:“你他妈好能哭!”
“你来试试!这是生理性的眼泪!能受我控制吗?”张可再恨恨,手里拿着纸巾,不知道擦脸好还是擦手好。
吴蒙拿着手机来阳台上,说:“可崽,你认识个叫卞玉的吗?我女朋友她们专业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说找你。”
张可再愣住,后脊骨都窜起一阵紧张。他说:“啊?”
吴蒙把手机递给他,他刚刚接起放到耳朵边,电话里就传来卞玉的声音:“张同学?我马上到北区了,你出来一下?”
挂完电话,吴蒙狐疑地问:“怎么回事?”
张可再说:“刚才摔的时候……”
“他推的?”高山立马问。
张可再忙摆手:“不是,正好撞见了就。一起上选修的。”说完害怕更多的问题,赶紧出了寝室。
一路朝着外面走,一路都是懵的。正好在宿舍区的铁门那里遇到卞玉。
看到他,卞玉快步走上前,把一个袋子递过来:“先消一下毒。”
“消过了。”张可再老实地说,鼻音很重,说完赶紧把袋子接过来,“麻烦你跑了一趟……多少钱啊?我扫给你吧。”
卞玉没有应他的话,略微歪了头看他,有点感兴趣地问:“你哭了?”
“没哭!”张可再反应很大,说完觉出这一点,四下看看,“没哭,哪有那么弱鸡。这是生理性的眼泪,生理性的。我室友帮我消毒,直接白酒朝伤口上倒……”
他说着,突然发现卞玉居然在笑,立马就收了后头的话。撇了撇嘴。
卞玉发现自己的笑很不妥帖,下一秒已经很严肃,说:“里面有消炎药,记得吃。我走了。”
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他走路时出脚频率并不高,但是耐不住腿长,等张可再反应过来,人都已经走出一段了。
张可再在后面“哎”了一下,迈步想追上去,一动发现膝盖还是不得劲。而且追上去该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啰啰嗦嗦的。他住了脚。
铁门两边种着含笑,深绿的树冠伸出围墙,架在墙头和铁门之上。似乎是梢头修剪得勤,明明已经过了花期,居然还有零星的白花。
朝着宿舍走,走了两步,张可再啊呀一声。忘记问高数题册了。
他转头往外看,已经看不到卞玉的身影。
手上的伤慢慢结了痂,然后就是期末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寝室四个人本来约好了一起吃个饭,学霸却临时说有事,不去了。
剩下三个人在外面吃炒菜。饭桌上,吴蒙和高山讨论放假可以去哪里玩,张可再插嘴:“不是要军训?”
“中间还有好几天啊,”高山挤眉弄眼,“可以跟女朋友做好多事了。”
说完就跟吴蒙两个视线一对,都笑了起来。张可再想到他们在笑什么,眉头皱了一下。
高山抖抖腿:“可崽还不懂放假的好哇!”
吃完饭回宿舍,那两个都开始收拾东西,说是要出去过夜。
因为没有在外面,谈话也更肆无忌惮些。高山一边装东西,边说起了跟前任女友出去住的事情,中间突然蹦出两句下流话来。
吴蒙虽然没有接话,但是很默契地又笑了。
笑完回头看到张可再在听,收了收表情:“不要在可崽面前说这些。”
高山自顾自地说:“那又怎么了?可崽又不是未成年,蒙哥你也太小心了。而且我未成年的时候就干过了。你问问他他不打/飞机吗?还不是因为没有女朋友,交了女朋友就知道快点开荤了。都是男的,这有什么的?”
张可再翻开已经结束本学期使命的高数书,莫名想起先前看的那出话剧。与此时毫无关联,但是他想到年有榆写的台词。
“有时候我们为了长大而长大。”
两个人走了之后,张可再又在寝室无所事事。
因为期末考,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打过游戏,连喜欢的电台都没怎么听。打开电台,北欧民间故事系列还没有更新。游戏倒是更了。
一头扎进游戏世界里,察觉到饿已经是天黑。
摘掉耳机准备出去买吃的,电脑还没关掉,门响了。学霸背着书包回来。
张可再问:“吃饭不?”
学霸没有回答,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桌面上弄着什么。只听到纸张哗啦啦的声音,有点急躁。
张可再正在看电脑界面,没察觉到不对,继续问:“学霸?吃饭去不?”
“我吃过了。”学霸说。
张可再揉揉肚子,一点不着心地问了一句:“这次考得怎么样?又得拿我们班第一吧?”
这种话平时说出来是不必经过大脑的,而且张可再是真心这么以为。可是话音才刚落下,学霸就猛地站起身来。
椅子被撞得砰一下巨响,椅子脚刮擦过地板砖。刺耳。
张可再有点愣了,转头看他,试探性地喊:“学霸?”
学霸提着书包,已经走到门口。听到他说话,回过头来大声说:“我不叫学霸!我叫白晓岸!”
整个寝室顿时堕入沉默,再多一秒的安静就会让人窒息。张可再怔愣过后,低低说:“对不起。”
白晓岸浑身的力气一下散了。他摘掉眼镜,垂下头去,小声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