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的慈安宫中出来,施瑶原本清明的大脑被弄得糊里糊涂的,整个脑子像是被浆糊糊住了。这太后云里雾里说了那么多,没一句她能够听得懂的。
重蓝重碧从前是宫中出来的,但也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施瑶在清净殿中走来走去,干脆换了件白底蓝花的袄子去拜见娴妃。另外又让人请了芙蕖和祝兰嫣前来相会,这么多人聚在一堆还能分析不出太后的言中之意吗?
金蕊宫中门户紧闭,殿中的宫婢都撵到门外站着。里面四个装扮漂亮的娘子齐刷刷皱眉,眼眸中满是迷茫。
施瑶将慈安宫中太后所言一一道来,最后期待着问:“太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来宫中这般久,从未听过陛下有什么病,如何能够担得起自小有病,药石无医这个诊断呢?”
小娘子将将长开,眉眼若画昳丽张扬,偏偏声音又脆又亮,像是山上飞过的黄鹂,但性情却一点儿也不张扬,端得是一副谦虚请教的好模样。不过今日倒是有些奇了,语速快乐些,眉眼皱了些,情绪急了些。
祝兰嫣芙蕖对视一眼,捏着帕子捂嘴一笑。尽是些善意的打趣:“娘子是在担忧陛下?”
施瑶别扭道:“这如何同陛下扯上关系了?太后专程将我请去,偏偏说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还得各位姐姐来同我分析分析,我这心中总是不太安定,像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我。”
娴妃紧张自家的名号,率先第一个说道:“这太后娘娘提及了容府的雪梅?”
施瑶点头。
其余两人也瞧了过来:“这有什么说法吗?”
娴妃皱眉,甩甩手中的帕子不太高兴:“也不算什么好事。”
两人便将好奇的神色收了回去,毕竟是容府的事,她俩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施瑶克制不住眼巴巴瞅着。
娴妃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当初便是在容府赏花宴上,陛下一眼相中了妾。”
“原本就不应该是妾进宫,容府二房从前哪里有大房显赫。大房又得祖父喜爱,长女容娴毓才名在外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早就被祖父和太后看中预备送入宫中。”
“偏偏在那棵雪梅下,全都变了。太后骤然说起此事,怕是在告诫娘子陛下喜好多变,要娘子当心。”
施瑶松了身子懒懒靠在椅背上,道:“原来如此,这又有什么,我巴不得……”她眼眸一紧,这次倒是没那么果断将话说出来,便低声嘀咕两句。
“巴不得他盯上别人呢。”
祝兰嫣轻笑,片刻后多了一份忧虑。
倒是芙蕖在分析:“陛下心思多变和有疾又有什么关系?”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在殿中转来转去,袅娜的身躯绕得施瑶头晕目眩。芙蕖忽而想起什么,谨慎地看向窗外,见外间没人,方才将几人招过来。
施瑶同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凑过头去。
只听芙蕖神神秘秘道:“莫不是宫中的传言是真的?”
祝兰嫣道:“什么传言?”
娴妃皱眉:“难道是?”
芙蕖重重点头。
这三人打的哑谜施瑶是一个没懂,干脆道:“有话不如直说,若是让我猜我怕是猜到明年也不知什么?太后也是说得半遮半掩的,难不成整个宫中人都在广仪宫学了说话须得半遮半掩躲躲藏藏吗?”
芙蕖顺手敲了敲她的头。
施瑶捂着脑袋瞪她。
娴妃无奈一笑,神神秘秘道:“是不是传言,咱们验证一番不久行了。”
“入宫这么久,陛下可曾同诸位姐妹行了周公之礼了?”
此话一出,殿中寂静。
随后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不曾。”
娴妃也摇了摇头:“本宫也是。”
三人扭头齐齐对准了施瑶,施瑶脸色爆红。这这这……她虽然没有讲过,但山门中的小册子可是遮着眼睛偷偷摸摸看了好几本。
不就是男女赤诚相对,再那啥那啥嘛。怎么突然把问题转到这儿来了。
芙蕖瞧她那神色,不必说也明了,一捧脑袋:“从前只是猜测,如今算是明了了。陛下说不准,真不举。”
施瑶满脑袋问号,经历了这重打击之后,倒是将心中所想收敛了一些,没那么一惊一乍了。
几个小娘子面颊绯红,唯有芙蕖尚且镇定一些。几人头都扭了过去,喝茶地喝茶,扇帕子的扇帕子。忽然之间都忙了起来。
施瑶仗着饱读小书,又灌了一大口水,方才道:“那太后说这话,是在敲打我?”
祝兰嫣点头:“说不定,陛下不举便没有子嗣。又是一个喜好美色的。当初能够因娴妃娘娘貌美换人入宫,日后若是遇见更加貌美的娘子,自然也能笑纳。”
施瑶鼓着腮帮子:“既然不行,耽搁那么多小娘子做什么?”
芙蕖又敲了敲她:“男人,可是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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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男人真麻烦。
施瑶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安稳。夜色浓稠,月明星稀,这点微不足道的月光像是在脑子里跳起舞来。
还没弄明白皇帝为何发疯,又来了个满嘴打哑谜的太后娘娘。
自小有病啊。
那岂不是就是天阉。
若是天生的可就难办了,就是二师兄来了也救不了。
施瑶叹气。
帷帐之外有人轻笑一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施瑶当即坐起身来,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冷声道:“谁?”
没人动。
施瑶捏着匕首翻身下榻,朝前走近。
层层叠叠的帐子外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身量极高,看着有些许眼熟。施瑶略走了两步,便认了出来,试探道:“陛下?”
他又笑一声,这声里倒是愉悦不少:“是孤。”
施瑶把匕首往身后藏了藏,往绵软的床铺上一丢,站哪儿不动了:“陛下深夜到访,有事儿?”
又没声了。
那人只站着,不动不出声。
施瑶皱着鼻子,这下可不妙。再联想到太后说他自小有病,二师兄医术高明,从前诊治过不少病人。若是从小身子有疾,没有体验过正常的生活。压抑着压抑着,那是会变成变态的啊!
难怪皇帝总是阴恻恻的,一会儿笑一会儿怒,又喜欢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盯着人。
还有皇帝那黑黢黢的寝宫,她都懒得回忆,青天白日伸手不见五指,简直比地底里刨出来的洞穴还要阴暗。
嘶。
这样一想还觉得这位陛下,似乎有些可怜了。
但脑子很快就回神了,可怜能怎么办,她又不是神医,她又救不了人。
天生的,就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没办法。
罢了。
“陛下,外面凉,可要过来坐坐?”施瑶问道。从前她竟然总以为皇帝是要她侍寝,当初又多么深信不疑,如今就有多么尴尬。
还好陛下似乎从来都不计较。
那人倒是动了,裹挟着一身的凉气,像是冒着漫天风雪过来的,整个人冷得很。
那带来的冷风冻得施瑶一个哆嗦,她只穿着寝衣,浅色薄棉的缎子勾勒出一段姣好的细腰。她瞅了瞅,自觉就是在瞎子面前跳大戏,十分不地道。赶紧冲进被窝里,裹着锦被,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萧厌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枝花,鼻尖似乎能够闻到她沁人心脾的香气。他来得快,才站定便听见了那花的叹息,很快认出了他,又很快钻到被窝里,生怕被人占便宜。
他的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张昳丽的面容。
长成这样有次担忧不假,但他就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厌一步一步走至床边,那花便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若是姑娘,说不定眼中定是噙了一汪泪。
很好欺负。
他克制着,伸手抚过那漂亮的花瓣。施瑶脖子一缩,只觉得一只凉凉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
不过施瑶也没躲。
不就是被摸一把,她一咬牙一跺脚忍了。
“很乖。”萧厌低声道。
施瑶没敢出声。
萧厌闭眼,手下的花瓣随着光线的剥夺似乎变回了人的形状。这是乌黑如瀑的头发,这是她的额头,是她的眼眸,是她的鼻子……
冰凉的指尖抚过温热的肌肤,那种古怪之感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起来,像是有千万字码字在不断的啃食。
施瑶按捺住,想着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没事没事,这人身有重疾,没有半夜把她拉到雪地里活埋就已经很仁慈了。
指尖一路往下滑,落在她的唇瓣上,下巴上,脖颈上,激起阵阵战栗。
他还在往下滑!
那见了鬼的隐忍都被施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干什么要由着这人在自己的身上为非作歹!
施瑶当即冒出头来,憋着气道:“陛下!”
萧厌一愣。
施瑶一丢身上的锦被,一脚踩在床上正要站起身,匆匆茫茫没丢干净,一手扯着棉被一脚踩在被角,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摔了下来。
她猛地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唇瓣触碰到了那人带着凉气的肌肤,一双手抚在施瑶的肩上,像是铁石一般将她紧紧吸住。
很硬。
这人肯定是大暴君啊!这下整个人栽进人怀里了,不会暴君一怒直接身首异处吧?
施瑶忐忑,紧张得张开眼,昏沉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男人的脸上。那双眼正定定的瞧着她,眸光中一片暗沉,像是藏着千万抹夜色。
那微凉的触感也不是肌肤。
是陛下的唇瓣。
好几本小书活色生香的画面闪过施瑶的大脑。
她瞪圆了眼睛,脸色爆红。温度瞬时升高,若是灯火明晰,便能够瞧见那白皙的脸蛋上染上了最时兴艳丽的胭脂红。
极为好看。
但两人皆处于呆愣之中。
萧厌只觉得面前的女子面颊变得滚烫,眼前的影子是影影绰绰地发生变化。
他似乎亲吻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