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寂,李绝避开人群,将星霄带回了家中。
还未等星霄站稳脚跟,突然擦耳而过的风略起碎发,李绝以手肘抵住他的咽喉,冷冷问道:“关于香湖,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令牌你也别想拿到。”
星霄的脸色因窒息泛起朱红色,微微咳嗽几声后才缓缓道:“我来严州府有一两个月了,有几次肚子饿得不行就去酒楼取点东西吃,因此时常要避开着点捕快巡逻。”
什么取点东西吃,分明是偷东西,李绝心中暗想道,回过神时意识到自己已放下对星霄的钳制,相反两人依偎在一起,连唇间的热气都能觉察到。李绝愤然推开他,暗示他继续说。
星霄嘴角依然挂着明亮的笑,倒也大方,他理了理衣裳继续说道:“几次来回后,也大概知道你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有一次跟着你回家,我站在楼顶,见到你媳妇慌里慌张给你准备饭菜,门后蜷缩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我甚觉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儿,心中还暗暗打赌你会不会发现,结果你什么都没发觉。”
听到这里,屈辱和愤恨塞满了李绝的胸腔,他反问星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见李绝不回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是贼对吧。”
李绝不再言语,一瞬燃起的怒火也一瞬淡下,静等着星霄往下说。
“事发之前,你家多了许多打包衣裳被褥的棉布,院子里烧火的柴只剩下稀稀拉拉几根,连水缸都见底了,可你却什么都没注意到。”种种迹象都表明香湖要走,可李绝什么都没意识到。
“是我忙于公事,疏忽了。”他难得反思一回,只消片刻,又恢复了那副愤然的模样,“可总不至于连一件被褥都不给我留吧,她跟的是什么男人,如此窝囊!”
“那男人看起来粗犷却温和,一副老实人的模样,那日正巧我看到了,他们的车马一路往南,或许是要去衢州。车马显眼,一路多打听或许还能追得上。”
衢州何其大,只一句往南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现下家中如同被洗劫,仅有的月钱也放在香湖那,他寸步难行。
“赵玉与周大人私交甚好,必定是要把你捉拿归案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和我去一趟衢州,直到我找到香湖为止。”李绝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这采花贼昧下为自己所用。赵玉报案的动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星霄的作用对自己更大。
星霄点点头,眼底升起一道雾气,口吻也变得委屈起来:“我本就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小鬼,这一晚上净被星霄牵着走,李绝本还想多问几句关于香湖的动向,巨大的困意突然袭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长叹道:“明日再说吧。”
屋里只有几件香湖看不上眼的破烂衣裳还留在柜子里,星霄也不嫌弃,将衣裳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脱下月白长衫剩下里衣后躺了下来,留足李绝的位置,好叫两人都能安眠。
李绝见他麻溜地脱下衣衫躺倒床上,越想心里越觉得刺挠,这人可是采花贼,自己和他共处一室,又打不过他,心里很是不安,于是站到床前居高望着他:“你睡地上。”
“不要,地上凉。”星霄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绝哥,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李绝看他做小伏低的模样,与刚见他时很是不同,于是也放松了戒备,戏谑道:“除了赵玉,你还残害过几个男人?”
星霄的神色黯淡几分,嘟囔道:“我和赵玉,不算强迫,个中缘由,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
见星霄情绪上似有波动,李绝继续追问:“那是怎么回事?他都闹到官府了。”
“我那会儿确实是有些饿了……我困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与你听。”言罢侧躺到里头,不再吱声。
“罢了罢了,睡下吧,明日同我往南去找香湖。”这几日的疲惫涌上心头,李绝像是被抽走了意识,头刚沾上床板就睡着了。
外头天不算黑,星霄侧过身来面对李绝,就着月光能看见他起伏的胸膛,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大着胆子伸出手臂,搭在他小腹上。或许是睡梦中感觉到异样,李绝动了一下,也未再反应。
就这样,第二日李绝便将案件交由应季,带着星霄向南而去了。
两人各骑一马,紧赶慢赶才赶在天黑前出了严州府,再往南便是衢州。衢州府为川陆所会,四通八达,也不知道香湖他们两人一车究竟向哪个方向去了。
“绝哥,衢州府虽大,可只要略一分析便可有眉目。衢州府多处环山,仅龙游县有一处官道可供商队往来。香湖现在怀有身孕,山区路太颠簸,想必只会向龙游县城中心而去。香湖他们离开不过三四日,且马车行进不了太快,我们今晚稍事歇息,明早再赶路一天,就能与他们相距不远了。”星霄骑在马上,眺望远方,一字一句分析道。
李绝稍加思索,不自觉对星霄刮目相看起来,他原以为星霄就是个贪图享乐的采花贼,没想到头脑还算灵活:“行,就照你说的办,我们在附近找个住所,再打听一些消息,明早再赶路。”
为节约开支,两人不得不住到一间房。
一日奔波,末春的日头虽不算大,可也足以叫两人出了不少汗。喂完马进房,李绝就看见星霄准备了饭菜,连带着打了盆水。
“绝哥,一路上累坏了,我给你泡泡脚。”星霄找了块毛巾随意搭在肩上,见到李绝就热切邀请他坐下。
“这像什么话。”李绝浑身不自在起来,路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到驿站,星霄又恢复了他那黏黏糊糊的作风,让他有种浑身刺挠的感觉。
“这有什么的,你累了一天,明天还要赶路,先泡泡脚,等会儿再吃饭。”言罢便走到李绝身后,推着他往床上坐,还没等李绝开口拒绝,星霄就一把脱下他的靴子。
看着星霄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李绝也不大好意思,只能借机找找话题:“你不累吗?”
“我年纪轻,不怕累。”
这一回答叫李绝吃了个瘪,自己也不过大他七岁,被他说得像风烛残年一般。
“去去去,我自己来。”李绝推开星霄正在为他揉捏脚底的手,他的手法非常舒服,但李绝时刻感到别扭,还是找机会打断了星霄。
“对不起啊,绝哥,我不大会说话。”意识到李绝有些生气,星霄立马道歉,他站起身来,面色露出一丝尴尬,手揉捏着肩上的毛巾,随后递给李绝,“你自己来吧,我去打点水喝。”
“你去吧,帮我也打点。”见星霄匆匆忙忙离开,李绝在他身后喊道,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隔了约莫半个时辰,星霄才归来。
“干什么去了,等你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等我?”星霄语气上扬了一下,随后又道,“绝哥你真好。”
饭菜被星霄拿去热了一遍,两人这才吃上饭。
“我说,你对我是不是太过殷勤了,是不是想着让我放了你?”酒足饭饱,李绝躺在床铺上,看着星霄将两人的外衣收拾好,放到床头,于是问道。
星霄收拾好衣物,又将桌子擦了一遍,回答道:“这些不都是寻常家中做的事吗,算什么殷勤。”
也是,往常香湖在家也是这样做的。正思忖着,一阵困意袭来,李绝正打算躺下睡觉,突然怀中一硌,原来是那块令牌。他掏出令牌,仔细端详后问星霄:“你这个‘白照’是什么门派?”
星霄闻言一怔,转过头来见李绝摇晃着他的令牌,流苏老化,掉下几根毛絮来,他立即上前去争抢:“还给我!”
李绝见他紧张得很,觉得有趣,将胳膊向后一躲,星霄扑了个空。“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跟我说说?”
“只是黄山脚下的一个小门派而已,不太出名。”见没抢到令牌,星霄也不敢硬来,只得回答他的问题。
见星霄三言两语讲完,李绝可不打算放过他:“你这一身好本事,一般的小门派应当教不了吧,怎么不在黄山待着,跑严州府来了?”
“小门派总要有些压箱底的武功才能立足,只是我学得比较好,这算不了什么。”
“我看你挺会照顾人的,没在门派里找个喜欢的成家立业吗?”李绝越问越起劲,趁着星霄答完又问一个,问完后注意到星霄神色怪异。忽而见他像是失了神一般,眉头紧锁,手中的动作放慢,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绝一瞅,这是受了情伤啊,随即立即说道:“你看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这是说到你痛处了,不说这个了,赶紧睡觉吧。”
星霄刚想说话,又被李绝打断:“咱俩也算是苦命人,你要是觉得难受,晚上就把我当做你喜欢的姑娘,搭着我点,也别太难过。”
星霄扑上床,紧紧抱上李绝的腰,静静说道:“谢谢你,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