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正是守欢楼歌舞升平时,李绝被勒令不得叨扰楼内众客,但同时查案也不能落后,这叫他窝了一肚子火。
绕着守欢楼走了几圈均无所获,李绝的烦躁已是空前高涨,正当他想发作时,有小捕快眼尖,在赵玉房间楼下的树丛里发现一块令牌,这才熄灭了他的怒意。
夜近深黑,凭借火把昏暗火光,李绝才看清令牌所在处,他翻身飞舞,佩刀看准一勾,令牌就到了他的手中。令牌触手寒凉,沉重的紫漆柳木上刻着“白照”二字,末端连着一截残损的流苏,从发白的颜色中依稀能看出本色,那原来该是红色的流苏,在经年累月的摩挲后,艳色已褪去。
“白照。”李绝眉头一皱,口中喃喃道,“是个江湖门派。”若牵扯到江湖门派,此事又复杂了几分。他是极不愿意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入门派者,大多狂放不羁,难以交涉,若是武艺能在人之上也罢,直接驯服就是;若是武艺不如人,即便是找到贼人也难以将其绳之以法。
“头,总算是找到了点线索,要不咱们明天再查吧,今日天色已晚,要找人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啊。”一众捕快没吃没喝,跟着李绝奔波到深夜,早已叫苦不迭,于是应季提议道。
听到应季的话,李绝抬头将思绪从令牌上转移到一众人身上,叹气后道:“都回去吧。”
众人在不久后散去,李绝也沿着街一路往回走,方才心里还有被案子绊住的烦躁,可一静下心来,情绪也随之落下。此刻他回家还能干嘛呢,香湖带走了他的钱财和未出世的孩子,留给他一堆烂摊子。一想到这,李绝的心被攥得发疼,这一阵疼痛过去后又陷入迷茫,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家。
家里凌乱一片,连那床值钱点的床褥都被卷走了,他长叹一口气,从地上蜷了些香湖没带走的破烂衣裳在床板上凑合一夜。
城中三日未有采花贼的身影,凭空来的人又像是凭空消失了。这几日内,城中张贴告示要人警惕采花贼,李绝也借机盘查香湖去处,可问过许多人,这两件事都毫无头绪。
正当一众捕快松懈下来时,有个异样的身影引起了李绝的注意。那人身姿挺拔,月白长衫的金色丝线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如此制式,一看便知是某家门派的制服。
守欢楼对门的饭馆里,李绝一双鹰眼穿过街市,盯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向守欢楼。起先他只是觉得这人俊朗不凡,目光被他吸引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曾想他进入守欢楼后没一会儿,赵玉房门就被打开了,这才让李绝察觉不妙。
赵玉说过,那日的采花贼就是光明正大从房门进来的,采花贼装作是伺候人的小厮,行不轨之事。
李绝眉头一皱,向身后人叮嘱道:“你们几个跟在我身后,其余人在此守着。”随即抱刀向守欢楼飞奔而去。
房门被大力踹开,房内两人皆是被惊起。
赵玉原本在那人进入房间后依旧熟睡,反倒是被李绝这一脚吵醒,他单手捂住噗噗跳的心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个吃空饷的杂种,怎么办事的?”腌臜话还没骂几句,转眼见到房中除了捕快还另有人,只瞟了一眼就怔住了,当时虽未见到采花贼的面容,但这气质身段,那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采花贼吗?
赵玉和那人对视一眼,只见那人微微露出嫌恶的表情,只一瞬后又将视线转向李绝,直勾勾望向他,似有话要说。
“休想跑!”趁着贼人尚未逃窜,李绝抓紧佩刀,一个箭步向那人奔去。
刀锋凌冽,银光从那人眼前忽闪而过,他抬手挡了挡,眼神余光觉出不妙,反应过来后即刻跳下窗台。赵玉从床上弹跳起来嘶吼:“抓活的!抓活的!”
后脚李绝跟随那人的步伐跃出窗外,一路紧随,飘零竹叶从他耳旁飞过,刷刷声不绝于耳。脚踩青瓦,在屋顶上蹬蹬作响。比起逃命,那人更像是在带路,他不时向后看,似是在确保李绝能跟上他的步伐。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绝本想放慢脚步试探对方,可又想到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将贼人绳之以法,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免得做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追随一路后,李绝明显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可那人依旧是身态轻盈,穿梭于树林中未曾停下步伐,只是偶尔会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终于,那人放缓脚步,从古树上落地,抬头等待李绝。
自上而下望去,李绝注意到这人很年轻,此时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表情纯洁得像一只白兔,丝毫没把自己当作是在逃钦犯。李绝落地,提刀欲战,战意刚燃起就被一句话搅乱。
“李绝哥,你老婆跑了是吗?”
“与你何干!”不必问都知道对方没安好心,霎时迸裂的屈辱让李绝怒火中烧,他率先出手,挥刀向那人劈去。
那人周身未佩戴刀剑名器,面对李绝的进攻,他只是凭借轻功躲闪,并没有还手的意思。李绝的进攻还在继续,或许他也觉得烦躁,没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本领,在奔波一路之后还能不慌不忙地躲避,这让他觉得愈发烦闷。
“李绝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刀鸣声与那人的声音一同响起,李绝动作戛然而止,回过神时,只觉虎口一阵发麻,他的刀被那人踢飞出去,此刻正牢牢钉在不远处一棵树上。
“李绝哥……”一举击溃李绝后,那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面对挫败的李绝,他走近轻轻唤了声。
即便只剩下赤手空拳,李绝也没有认输的意思,正待他想出击时,那人以极速之势绕到李绝身后,将他双手箍住贴到后背,李绝瞬时被摆成了个任人宰割的动作,那人贴近李绝念道:“我不是坏人,我叫星霄,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无论怎么摆动身体,李绝都无法将自己从那人的钳制中脱身,多日来积累的打压与疲累在一瞬间爆发,他涨红脸破口大骂:“杂种!”他是个体面人,向来只会用律法和武艺将人制服,污言秽语不是他的强项,这仅有的一句还是从赵玉那儿学来的,骂完这句后,他喘着粗气不再言语。
好在星霄并没有要难为他的意思,或许是觉察到自己下手太重,星霄连忙道歉:“李绝哥对不起,弄疼你了吧,我下手没个轻重的。”
听到道歉后李绝才有个好脸色,顾不得身上疼痛,在被松绑的后一刻,李绝飞身捡起不远处佩刀,再次直指星霄:“我与你并不相熟,何必攀附关系?”
“是不熟,但我知道你媳妇跑了,这几天你一边查案一边寻找她的下落,很辛苦。”星霄不设防,也不顾刀剑无眼,径直向李绝走近几步。
寥寥几语将李绝这几日的劳苦一笔带过,一阵寒意从他背后升起。这几日他都忙着查案,不料黄雀在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了个精光。眼前这人年纪虽小,可武力与洞察力皆在自己之上,凭借自己的本领,必然是打不过也捉不住他的。
“你好像很清楚我的事。”李绝收刀,端详起眼前人来。星霄约莫二十出头,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明媚,见谁都一副温和模样,即便方才李绝对他刀剑相向,那眼神也丝毫没有流露出怨怒。或许是由于春日干燥,他的唇角有些起皮,除此之外,还有些迹象表明,他生活得并不好。在远处时还没查觉,近了看李绝才发现他的月白长衫沾满灰,裙摆末端被勾破,显出一副落魄样子。
“先前在街上见过你几面,李绝哥,你很威风。”话音刚落,星霄又扭捏起来,“我知道你们拿了我的令牌,还给我行吗,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