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在,乔峤把车钥匙往她手里一塞,自己坐进副驾位。
“你俩要是不忙工作,今晚咱们就去兜风。”乔峤说,“去郊区,坐在草地上,看月亮,数星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白浔:“醒醒!”
乔峤:“自从你回国,咱们都没有在夜晚数过月亮,好怀念以前的时光。”
白浔:“大可不必。”数来数去,只有一轮,只有幼稚鬼才乐此不疲。
乔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次去看伦敦桥......”
前座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叶然坐在后面,安安静静,扮演好观众的身份,她们没有注意到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于这辆小小的车里,尤其是白浔,当她和乔峤对话时,言语中没有一丝毒舌的意味。有一瞬,她和乔峤对视,不知为何都露出笑意,叶然的喉咙顿时打了个结,像乒乓球一样又大又硬,让她难以呼吸。
白浔果真如她所说,并没有旧情难忘。心碎已经足够糟糕,得试着拼凑起破碎的骄傲。
叶然深呼吸,动作幅度很小,接连三次,勉强让起伏的心绪维持平和。
白浔故意和乔峤畅聊,眼睛不时瞄向后视镜,观察叶然的反应,却见她在淡定地刷手机,眼神无波无澜,暗自失望。
那她在酸什么?白浔想,只是嘴欠?
别再执迷不悟了,叶然是个口蜜腹剑的刽子手,栽在她手里一次,是年少天真,两次,可就是咎由自取!
还是醉鬼可爱!白浔心说,待人毫无防备,娇憨乖巧,至真至纯。
乔峤絮叨几句,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她和白浔叙旧而冷落对方,不地道,将人拉入对谈:“叶然姐,你看什么呢?”
“栗粒的微博。”叶然说,“她又开机了,这次是一部现代悬疑剧。”
作为资深粉,乔峤早就刷到了这条微博:“是的,这部戏有许多武打场面,她的造型又美又飒,狠狠期待住了。”
一提及栗粒,白浔就想起一根吸管,她心里膈应,便打岔问叶然:“你为什么不考驾照?”
白浔心里有答案,但不敢确定,事实上,问题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千万不要是预想中的原因,千万不要!
叶然以为,白浔这样问,是想再压她一头。你能耐,既在职场上如鱼得水,又几次三番捉弄我,还会做菜、会开车、会调配香水,技能点拉满,你了不起!
“我考过两次,科目二不过,索性放弃。”叶然笑一笑,“关键时刻掉链子,没办法。”而后静待嘲讽。
白浔没有嘲讽,实战项目不过关,原因呼之欲出。话题略显沉重,她再次打岔:“今晚的红灯真多,每到一个路口,都要停一下。”
“怎么会考不过?”乔峤随口问,“你有心理障碍?”
“我怕鸣笛,尖锐的鸣声有时候会让我大脑空白,偶尔也怕前照灯。”叶然说得风轻云淡,“我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乔峤:“不能克服吗?”
叶然:“暂时不能。我再接再厉。”
白浔默不作声,心脏骤然一痛,像被匕首刺中。
汽车到达目的地,订好房间,拿上房卡,叶然前往302,白浔和乔峤去303。
一进门,乔峤就问白浔:“刚才为什么捂我嘴?她都误会了!”
“嫌你吃饭太慢,浪费时间!”白浔说,“大小姐,我是来谈合约的,没空陪你东拉西扯。”
乔峤吹胡子瞪眼:“知道了!你们都有正经事,就我混吃等死!”又说,“你先洗澡,我打一局游戏。”
等白浔走进卫生间,乔峤立马溜去叶然的房间。手不能乱摸,话不能乱说,她一贯浮夸,但誓死保卫清白。
进门后,乔峤说:“叶然姐,咱们把饭店的天聊完。什么叫‘我和亲爱的白之间,不用分你我’?”
叶然刚打开笔记本电脑,又合上:“我理解得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那是‘相当有问题’!”乔峤说,“我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一个锅里吃饭,但不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叶然一愣,又一喜:“抱歉,是我口不择言。”
她稍加思索,就知道白浔为何要给乔峤“闭麦”——她在试探她的反应!
如此说来,白浔嘴里振振有词的不在乎,是假的!
叶然回想一遍,确定她始终神情自若,没有露出破绽,心头一乐。且看某人如何自导自演?
两秒后,她又狐疑,如果在乎也是假装呢?
郊区的惨痛历史令人头脑清醒,叶然告诫自己,饶是坏蛋花样百出,不动心,即为保命之道!
乔峤见叶然眉头紧锁,又舒展,很快又紧锁,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我不应该主观臆断你们的关系。”叶然说,“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我这人没心没肺,话说开就没事了。”乔峤问,“我能睡在你房间吗?”
叶然:“怎么了?”
乔峤:“亲爱的白她睡觉不安稳,半夜大呼小叫,怪吓人的。”
两年前,乔峤听伦敦的房东太太提过一嘴,但她没有在白浔的房间借宿过,一笑置之,上周末亲身经历,才知道那种凄厉的惨叫真的骇人。
一分钟前乔峤恍然明白,白浔说梦到公寓遭贼,可能是敷衍她。早在她刚到伦敦的时候,就吓过房东太太。
白浔。噩梦。往事汹涌,叶然用力咽下一口怎么也呼不上来的气。
她想,之前白浔对她说刚做完一场美梦,多半也是从噩梦中惊醒。一个习惯要强的人,不会把问题暴露给别人看。即便是她,白浔都有所保留。不过,以如今二人的关系,她不愿意坦言,也合情合理。
“只要你不介意,我没有意见。”叶然说,“正好我们两个聊聊天,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好啊好啊!”乔峤欢欣,“你想知道什么?”
叶然:“讲讲你在国外的生活?”
“我的生活很简单,学习、兼职、旅行,主旋律是找亲爱的白蹭吃蹭喝。”乔峤说,“我还是给你讲讲她的事吧。”
乔峤觉得,白浔油盐不进,非要和叶然较劲,她可以从叶然下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她让另一个巴掌收回去,一切就会相安无事。
以乔峤短暂的了解,叶然对其他人都和善,唯独面对白浔,会刺猬一样竖起尖刺,抢茶碗、呛厨艺,都说明,这场争执,她并不无辜。
叶然:“说来听听。”
乔峤想一想,先从照片说起:“她珍藏着你们的合影,有一次,我从她的钱包里取卡,顺手抽出来看一眼,她嫌弃我,擦拭了半天,后来还给过塑了。”
乔峤想起白浔小心翼翼擦拭照片的样子,怪好笑的:“她一直记挂着你!”
“记挂?”叶然问,“为什么?”
乔峤:“当然是顾念旧情,想着你对她的好,还能为什么?”
乔峤眼神躲闪,笑容不自然,叶然轻笑:“你在撒谎!”
“我没有!”为了佐证,乔峤添油加醋,“她梦里醉里都是你!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梦里不清楚,醉里她见过,胡说一半,不算胡说。
乔峤:“总之,我想说,亲爱的白能走到今天,费了好大的劲。作为朋友,我真心希望她过得快乐。你能不能......”
“别再找茬气她”,乔峤没有言明,她认为,叶然蕙质兰心,听得懂。
叶然的思维还停留在前一段。梦到我?在白浔的梦境里,我们在做什么?她以己推人,心里淌过一缕蜜。
“她平常是怎样生活的?”叶然想补全远隔重洋的岁月。自从高考结束,她们老死不相往来,同在国内的几年,她至少能从熟人的口中还原白浔的日常,可后面长达七年的空白,两千多个日夜,她一无所知,求问无门。
乔峤:“我们相识的这三年,她整天沉迷于工作,像一台不肯停歇的机器。当然,勤奋的好处是,她薪资可观,可以在品牌店一顿扫购,挥汗如雨,再挥金如土,齿轮持续运转。”
“仅靠薪资?”叶然疑惑。
“当然不是。”乔峤说,“她是个聪明人,生财的法子......”
*
哐哐哐——
敲门声急促。叶然赶忙去开。
门口,白浔浑身散发出湿润气息,像刚浸过水的花朵。水珠尚未干透,头发闪耀着晶莹的光泽。一身纯棉睡衣,米色短袖配七分裤。脖颈的肌肤光滑细腻。
视线滑过两片莹润的粉唇,叶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叶然问。
白浔略过叶然,直奔乔峤:“走!”
乔峤:“我要和我唯二的姐睡!”
“不行!”乔峤嘴上没个把门的,白浔担心她在叶然面前口无遮拦。
“我......”对上一双冷眼,乔峤妥协,“走就走,你凶什么凶?你的眼神刺痛我了,我的心好痛!”她捂住胸口,“叶然姐,拜拜!晚安!”一副生离死别状。
“晚安!”叶然挥一挥手。差一步就套出坏蛋的财富密码,好可惜!
和坏蛋擦肩而过,听到轻柔的“晚安”,叶然心一颤,回以甜美的笑容:“做个好梦!”
白浔将乔峤赶回房间:“瞎掰了什么?”
“哪有瞎掰?我在如实陈述!”乔峤不高兴,一屁股坐在床上,“别拿审问犯人的姿态对我说话!”
“强词夺理,欲盖弥彰。我平时也是这个姿态。”白浔双臂环于胸前,屁股倚坐在桌边,“老实交代!”
乔峤别扭几秒,三言两语交代完:“干嘛这么紧张?”
“叶然心细如针,你在她面前,就是一张白纸,你骗不过她。”白浔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麻烦这位千金别再插手我和她的事了,好吗?”
乔峤:“你没有真心拿我当朋友!”
“屁话!没有真心,和你相处这么久?我闲得慌!”白浔突发奇想,“我和叶然,如果只选一个人做朋友,你选谁?”
“当然是......”乔峤顿住,噔噔噔噔,盲生发现了华点,“你怕我和她走得太近,不要你了?哇!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怀着这份小心思!哇喔!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白浔:“停止浮夸!回答问题!”
乔峤:“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总是......喜新厌旧。‘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后半句,她用戏腔唱出来。
白浔闷哼一声。
乔峤笑得花枝乱颤:“不过,然而,但是,现在还不着急厌倦,我对你,仍然抱有十足的兴趣。”随即她问,“我还是御今?”
白浔:“御今!”
乔峤:“叶然!我选叶然!”
乔峤气鼓鼓去洗澡,白浔复盘听到的“供词”,既然千金大放厥词她对叶然情深似海,不妨将计就计。
等到乔峤洗漱好出来,白浔说:“选你,但我有个条件。”
“说!”乔峤学着白浔的样子倚坐在桌边,“从实招来!”
白浔:“不要告诉她我在国外的事。一句都别说!”
乔峤:“看你的表现!”
睡前,白浔服药,乔峤以为是零嘴,一把抢过小白瓶:“不准吃独食!”看完瓶身上的介绍,又尴尬返还,“请原谅我鲁莽。”
“下不为例。”白浔晃一晃药瓶,“这个,也不准告诉她。”
“好哒。”乔峤钻进被窝,“话说,你们明天去哪家早茶店见客户?”
白浔说完,乔峤一拍大腿:“这不就巧了巧嘛这不就,老乔是他家的超级VIP,包厢的事,我帮你搞定。”
①醉里梦里都是你。——《红楼梦》贾宝玉:睡里梦里都是你!
②盲生发现了华点——《福尔摩斯》,华生发现盲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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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