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四十五,两人在早茶店外等候夏珞。
叶然穿一件天青色衬衫,搭配一条黑色半身裙,没想到白浔也是同色系穿搭,只不过将裙子换成了冰丝阔腿裤。
心有灵犀!叶然内心小雀跃。
“在傻笑什么?”白浔问。
叶然挑一挑眉:“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白浔手指轻轻一拨,将叶然额前的碎发挑到耳后,“造型要完美!”
叶然一怔,要死,被坏蛋迷得五迷三道。
矜持!矜持!不能让坏蛋看出端倪。
“不要动手动脚!”她左挪一步,两人隔开一小段距离。
白浔也左挪一步,仍然靠近叶然。做戏要做全套!“我帮你,你不感谢我,反倒嫌弃地远离我,是不是不合适?嗯?”
白浔的声音黏黏腻腻,眼神也温柔得不像话,叶然心说,这人大清早吃错药了!然而,她受用的要命!没出息!快打住!
“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坏心眼!否则,别怪我揍你!”叶然握一握拳头。
“我要是有坏心眼,哪能逃得过你的法眼?对吧?”白浔心说,且看你如何辨别真伪!
“我......”叶然没辙,话是昨天她自己说的,没法反驳,她只能故作凶狠,“不许跟我耍花招!”
“我哪敢啊?”白浔凑近,发现叶然的眼中有红血丝,“昨晚没有睡好?”
“嗯。”叶然说,“太兴奋了,熬到两点才有睡意。”
白浔:“兴奋?确定不是紧张?”
“就是兴奋!”叶然得意地轻哼。
白浔:“为什么?”
“因为......”叶然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前方驶来一辆黑色商务车,两人立刻恢复正经状。
八点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夏珞从车里下来,黑衣裙、红指甲、挎着象灰爱马仕包,棕色墨镜衬托得她皮肤亮白。
两人迎上去的同时,夏珞取下墨镜,打量一遍创意总监,眉清目秀,气质出众,初印象不错。昨晚宋焘给她发来白浔的履历,她翻完,不禁困惑,宋焘到底下了多少血本,才把这种人才招入麾下?
珠联璧合。难分伯仲。视线扫过两人,夏珞心里冒出这两个词。
“夏总,您好。”白浔伸出手,夏珞握了握,又微笑着和叶然握手。
不到一天,夏珞身上已经浑无冷傲气息,叶然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三人进店,夏珞说:“我喜欢热闹,坐在外面吧。”
“按您的意思来。”白浔招呼服务员,夏珞又改变主意:“还是不要浪费你的一番心意,我们去包厢。”
临时预约这家店的包厢,难度极高,夏珞了解。
坐进包厢,点完餐,进入正题。
白浔拿出见面礼。夏珞欣然接受,又问:“你们怎么买到的?”
全球仅有一百套,孩子心心念念想要,夏珞没有抢到,托朋友,找关系,一无所获。上个月逛街,无意中看到一家店里有,她当即要买走,可店主是个死脑筋,好说歹说愣是不愿意出手,即便她高价轰炸,人家也面不改色,气得她肝儿疼。
白浔:“托一位朋友买的。”
夏珞笑一笑:“看来,你们的关系网比我还广。”
早点上桌,边吃边聊。
白浔说:“夏总,我们新做的方案,您认为有哪些不足?您提出来,我们尽量根据你的意见改。”
“方案没有不足。”夏珞说,“我考虑的问题有两个,第一,半个月太久,我希望你们最晚下周五更新现用的广告,办得到吗?”
下周五?叶然想起一段“赶鸭子上架”的视频。半个月完成,都需要全组成员加班加点,缩减至一周,闹呢?
不过,当白浔看向她的时候,叶然点一点头。这是“领头羊”上任后面对的第一个棘手客户,亲自出马还没能拿下,很难在创意部立威。另外,正如宋焘所言,她也迫切需要一场成功来洗刷之前的败绩。
白浔:“可以。第二个是?”
夏珞:“我挑选了一位代言人,但是,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与LK合作。”
这话在叶然听来,有两层意思,代言人挺大牌,且曾经和LK交恶。难道是......
“栗粒。”夏珞说,“我想邀请她代言。”
脱粉三年,“亲妈”怒气渐消,见自家“女儿”事业越来越红火,拼搏奋进,非常长脸,最近又悄悄粉回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是,现在的栗粒,话语权今非昔比,完全有实力拒绝与LK合作。
又是栗粒!白浔闹心,奇了怪了!全世界就她一个艺人?
“我打电话问问。”叶然说,“你们聊,我出去一下。”
*
电话接通,叶然问:“起床了吗?”
“凌晨三点就起来了。”栗粒说,“在片场候场,怎么了?想我了吗?”
叶然:“我手头有一支广告,客户希望由你代言,你有没有兴趣接单?”
栗粒:“哪家公司?”
叶然:“LK,产品是卫生巾。”
栗粒:“不接!上回放我鸽子,我还记着仇。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就站在她面前,让她看看我有几分像从前!’”
叶然听笑了:“别闹脾气,白花花的银子,干嘛不赚?”
“我是个有骨气的人!”栗粒恶狠狠。又问,“是你负责的项目?”
“嗯。是我亲手策划的。”叶然说。
“那我接!”栗粒说,“咱们好久没有合作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应。”
叶然:“谢谢。”
栗粒:“什么时候拍?”
叶然:“下周,最晚周二。”
不能再晚了,否则,后期组和市场部要蛐蛐死她。拍摄时间定在周二,道具组和造型组也会腹诽。叶然欲哭无泪,这折磨人的甲方!这悲催的搬砖生涯!撂挑子不干,她又不甘心,只要白浔还坚守在一线,她就绝不退缩!
栗粒:“可以!”
叶然隐约听到敲击玻璃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催促栗粒上场,栗粒对着手机狂亲几下:“我去忙了,下周二见!”
*
叶然刚离席,夏珞的手机就嗡嗡响。白浔扫到备注“死人”,假装没有看到,继续和夏珞聊天。
夏珞挂断。吃完一颗虾饺的功夫,嗡嗡声再次响起。她再次挂断。
叶然推开门。白浔问:“怎么样?”随即一惊。
一个男人紧随叶然的脚步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相貌堂堂,但脸色阴沉。
叶然察觉不对劲,转头一看,也一惊,是夏珞的三婚丈夫!
几乎只有三秒,男人拨开叶然大步往前,抓起桌上的一壶普洱茶丢向夏珞。
夏珞眼疾脚快躲到一边,茶壶砸到墙上,砰——溅起无数滚烫的水花。
“你疯了!”夏珞厉声。
男人同样疾言厉色:“为什么不接电话?”
叶然一个踉跄,白浔急忙扶住她,两人目光相触,眼里没有一丝慌张。
这种抓马现场,她们熟悉。夏珞不再是客户,而是同为女性的受害方。夫妻俩的恩怨她们不了解,就眼下的情形,谁先动手,谁没理。
“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点。”白浔说着,和叶然走到夏珞身边。
“我现在冷静不了!”男人说,“我们的家事,外人少插手!”
“我在谈工作!”夏珞惊魂甫定,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去外面等我,我谈完再和你聊。”
男人哼笑:“又想支开我,然后趁我不注意溜走?”
“我没那么无聊!”夏珞说,“你去车里等我!”
男人不肯移步。
服务员闻声赶来。
叶然见夏珞表情微妙,读懂了她“家丑不能外扬”的心思,走去门口对服务员说:“这边不需要帮忙。”关上门。
此举有些危险,万一场面不受控制,她不知道她们三个能否桎梏住怒火中烧的男人。
男人沉默片刻:“我在包厢外面等你!”转身离去,又在门口顿住,看向叶然:“抱歉!”语气十分诚恳。
“没关系。”叶然说。等人出去,再次关上门。
包厢内恢复平静,气氛诡异,叶然和白浔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沉寂。
倒是夏珞,转瞬便笑意嫣然,换到干净的位置坐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聊。小叶,栗粒怎么说?”
叶然:“栗粒愿意代言。下周二到ME拍摄。”
“非常好。”夏珞若无其事地吃萝卜糕,“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
这就是商业精英的魄力?纵使风浪袭来,早点照样吃,生意照样谈。叶然心想,难怪夏珞能闯出一片天。
“以栗粒如今的情况,您的预算得调高一些。”叶然打预防针。
“她的团队有提代言费吗?”夏珞问。
叶然:“没有。”
夏珞:“没有问价格,就答应了?”
叶然:“栗粒没有过问团队,是她自己跟我许诺的。”
“这样啊!”夏珞若有所思,“听起来,你们私交不错。”
叶然微笑默认。白浔咽下一小块蛋挞,白浔噎住。
夏珞说:“按照她的市场价来。你们尽快拟好合同,跟我线上签约。另外,谈一谈把广告植入到她的新剧中。”
白浔和叶然会心一笑:“好的。”同时内心沉重,要做的事情好多,后面几天得忙死。
公事聊完,夏珞话锋一转:“刚才的事,让二位见笑了。我要是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会不会太过分?”
“不会!”叶然和白浔异口同声。
夏珞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先聊到这儿。”站起身,墨镜一戴,又是冷酷高傲的模样。
叶然急忙拎上服装盒:“我们送您。”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夏珞接过盒子,“感谢二位的礼物,我们回头线上联系。”
夏珞昂首挺胸地走出包厢。人前光鲜亮丽的生活,细究起来,不过是兵荒马乱、一地鸡毛。无论怎样,头不能低,从容与优雅,分毫不差。
叶然和白浔止步,门外站着夏珞的丈夫,她大概不希望她们和他再次碰面。
包厢内静若无人,两人相视无言。白浔伸出手,叶然配合着击个掌,一齐坐回座位,又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她们第一次经历此类事件,是什么时候?初三,中考后的暑假。
*
在白浔的印象里,白桐一向温柔,唯一一次大发雷霆,是和叶衡。
中考后,两人享受假期,拒绝报补习班,在家里自学高一的内容——一起比拼背单词,一起背诵古诗文,学累了就窝在客厅看电影。
那时候,白浔已经发觉叶衡和白桐并非她们口中的“挚友”“好闺蜜”,而是有着更深一层的亲密关系,叶然却浑然不觉。
有天下午,她们电影看到一半,叶衡和白桐原本在卧室聊天,突然走出来,让她们去超市买东西,还列了个长长的单子。
理由很自然,但白浔心知有猫腻——支走她们,即便去最近的超市,采购齐全单子上的所有物品,来回至少得一个多小时,足够做一些别的事,更何况,叶衡还特意强调不用着急回来。
电梯里,白浔问叶然:“看出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你怕我们拿不动这么多东西?”叶然自作聪明,“咱们走着去,来的时候打车。”
“好。听你的。”白浔心说,这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那天,白浔走路磨磨唧唧,又在超市里左挑右拣,愣是拖延了两个小时。
叶然记挂着电影,言语催促行不通,就拽住白浔的胳膊:“别挑了,搞快点!我着急看结局。”
那部电影的结局,她们终究没能一起看。
采购完回来,一出电梯,两人就听到响动。争吵声不绝于耳。白桐抱怨叶衡毁了她的一生,叶衡责怪白桐心术不正......
白浔和叶然面面相觑。
几秒后,叶然噗嗤一笑。
白浔问:“你怎么这个反应?”
“你不也在笑吗?”叶然气定神闲,“她们早该打一架的。”
房间的动静越来越激烈,噼里啪啦,叮叮砰砰,她们开门进去,就见双方在就地选择武器,幸存的家具屈指可数。
“她们像暴怒的狙击手一样,向深爱的人疯狂扫射,将子弹打入对方的躯体,享受着撕心裂肺的痛,也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爱,最终,两败俱伤,余生憾恨。”
开始写故事后,白浔如此描述记忆里的场景。
*
手机嗡嗡响,白浔一惊,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又笑一笑。
她接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