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漫进屋子,地板染上金黄。
早上八点,乔峤揉揉惺忪的睡眼:“三更半夜鬼哭狼嚎,梦到了什么?”
短短六个小时,白浔惨叫了三次,闹得乔峤不时惊醒,睡眠质量忒差。
十多年来,白浔日常噩梦缠身,平常睡前会服药,昨晚太累,忘了。
“梦到房间进贼,抓来抓去,结果是你。”白浔说。
乔峤:“阴影这么重!那你可得看好小团子,再弄丢它,我可舍不得一百英镑。”窃贼,她自动过滤。
今天是面见偶像的大日子,粉丝洗漱好,在客厅徘徊:“不知道粒宝睡醒了没有,我们得确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白浔:“打电话问。”
乔峤:“不行,万一她还在香梦沉酣,铃声会吵醒她。发微信也不行,有叮咚声。”
白浔:“那就等她来找你。”
乔峤:“不现实。通常,请客的一方要积极,被请的则会端着,太主动好像眼巴巴等着这顿饭似的。而且,大明星肯赏脸已经难能可贵,哪会记挂和我这只小虾米约饭的事。”
白浔:“你屁事真多!”
叮咚——
栗粒:【早上好!我们约在哪里见?】
“啊啊啊啊!”“小虾米”激动,“她好可爱。太平易近人、太接地气了吧!一点架子都没有,苍天啊,我粉到了仙女!”
“吵死了!”白浔塞上耳机,翻开一本书。
乔峤:【粒宝早!你想在哪里见?有没有心仪的地方?我随你。】
栗粒:【我戒糖、戒油、戒麻辣,估计和你吃不到一块儿,咖啡热量也太高,我们找个隐蔽的茶坊喝喝茶、聊聊天?】
乔峤:【没问题!去哪间茶坊?】
栗粒:【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对这里不熟。】
叶然对这座城市熟,但对茶坊一无所知,酒吧倒是去过几家,栗粒询问的时候,她觉得那里人多眼杂,全部排除。
乔峤:【我来找。等我消息。爱你。】
“快给个意见。”乔峤凑近白浔身边。
“人民广场有一家。”白浔说。
“严肃点!栗粒出现在人民广场,会引发踩踏事故。”乔峤左思右想,“最好找一家熟悉的店,熟人稳妥。”
“所以,你问我?”白浔哼笑。
“对哦。你这没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能了解什么。”乔峤改换目标,“我问问叶然,她在这边待得久。”
白浔熟知乔峤的调性,显然她和叶然混熟了。
“笨蛋!”白浔说,“叶然要是有主意,刚才栗粒不直说?”
“对哦。”乔峤恍然,继而焦躁,“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专门的茶坊我不清楚,酒吧行吗?店内也提供茶水,包厢比较隐蔽。”白浔说,“我朋友开的,需要的话,我给他发条信息。”
“我问一下。”乔峤手起字落。
栗粒:【可以。】
乔峤向白浔作揖:“拜托了!”
白浔在“老友唠”里冒泡:【求一个包厢。接待明星,低调轻奢。】
聂许:【时刻准备着。】
乔峤问栗粒:【你什么时间方便?】
栗粒刚吃过早餐,犯困,还想补个觉:【下午两点?】
乔峤:【好哒。爱你。】
叶然睡饱了,瘫在沙发上发呆。栗粒说:“你也去呗。出去透透气。”
叶然:“不了,昨晚喝得太猛,今天只想做咸鱼。”
叶然想起昨晚的冒犯之举,本以为会再添一分狼狈,没想到某人高抬贵手,还愿意陪她走一段路。
从座位到门口,经过大厅,再到酒店外,不到百米的路程,她走得心潮起伏。某人指尖的温度,说“小心点儿”时关切的语气,都令人神魂荡漾。在沦陷的边缘,她警醒自己,小意温柔,必定有诈!
叶然晃一晃脑袋,把纷乱的思绪甩走,扭头见栗粒呆呆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被你迷住了。”栗粒笑靥如花,脑袋微歪,枕在叶然肩上,“你360度无死角的迷人,看得我心花怒放,眼泪从嘴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好好说话!”叶然肩膀一斜,栗粒扑空。叶然说:“没有分寸的直女!”
“直女”粲然:“听我的,你也参加吧。憋在房间会发霉的。而且,牵线的人不去,我们第一次见面,会不自在。”
叶然:“我和乔峤也仅有一面之缘。”
“那你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要是遇上突发事件,狂野的粉丝、对家的黑粉之类的,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栗粒一脸担忧状。
她深谙拿捏叶然的方法——示弱恳请,叶然必定妥协。
叶然想一想:“好吧,我陪你去。”
栗粒问乔峤:【带上叶然可以吗?】
乔峤:【当然可以,热烈欢迎!】
白浔原本打算安安静静看一天书,一听叶然要参加:“带上我。”
“你去不是给她添堵嘛。”乔峤知道两人竞争同一个岗位的事,白浔升职,意味着叶然落败,她给过叶然获胜的希望,想必叶然心里落差极大,她挺愧疚。
“你回避一下,给她缓冲的时间。”乔峤说。
“她不需要缓冲。”白浔笑,“添堵不就正和我意?我不但要去,还要精神矍铄地去。”
乔峤:“做个人吧!”
前几天的洽谈,是乔峤和叶然头一次见面,但叶然的名字,如雷贯耳,她早已熟知,只因白浔每次醉酒都要念叨,追问起来,以“宿敌”相称。
熟识后,乔峤在白浔的钱包里见过一张她和叶然的合影,两人都穿着校服,姣好的面容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姿势还算亲密。她以为她们是亲密的好友,可白浔说,留下照片,是提醒她铭记仇恨。
“人不能总活在怨愤中,恨意会把人烧焦的。”那时,乔峤劝解白浔,“你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彼时,白浔怼她:“你别学经济了,去敲木鱼。”
“好吧,是我多嘴。”乔峤反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确实不该想当然要求白浔抛去过往。
至于那段往事,乔峤尝试几次,没能问出只言片语,暂且作罢。
此刻,乔峤征求意见:【粒宝,我的朋友也想见一见你,能不能带上她?】附加解释,【叶然姐和她很熟,她们是同事,白浔。】
栗粒问叶然:“怎么回?”
叶然想,早不说参与,晚不说参与,偏偏在栗粒问完后发出申请,某人分明打算继续对她耀武扬威,烦人至极!
可她又知道,不能拒绝,至少,不能由她拒绝,否则会遭到鄙视。“败就败了,你竟然胆怯到不敢直面我,还在栗粒面前嚼舌根......”她似乎听到烦人精在喋喋。
“就是她。”叶然指电视柜上的相框。
“你的塑料姐妹花?”栗粒感觉不妙,“她回国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叶然:“这很重要?”
“当然了。她隔三差五欺负你,不能轻易放过她。”栗粒说,“我要会会她!”
叶然苦笑:“好吧。”
栗粒:【可以。】
乔峤对偶像一波“爱心发射”,又警告:“你俩的恩怨,不要波及到栗粒和我,今天的主角是我的女神。”
“哦!”白浔敷衍。
*
栗粒没有听说过白浔的名字,但知道她是叶然成年以前唯二的朋友,另一个是方可。叶然的解释是,朋友太少,所以,再塑料,也舍不得断交。相册佐证了她的话。
栗粒了解的欺负是一些小打小闹,诸如在叶然的文具盒里藏毛毛虫,吓得她哇哇大叫;趁她不注意,把她的鞋带绑在桌腿上,害她尿急却解不开死扣;或者,在叶然落座前抽掉板凳,让她摔个屁股蹲儿......
“都是琐事,不值得怀恨在心。”栗粒以己度人,“小时候,有些人不懂事,会以捉弄的方式表达喜欢,莫非她暗恋你?”
“省省吧,不要给恶作剧贴红花。”叶然说,“很丢脸。还很痛。”
承受者不乐意,施受者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确实招人嫌。栗粒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对叶然不够友好的人。
“她如今混得怎么样?”栗粒问。
“特别好!来ME不到半年,已经完胜我两次。”叶然长舒一口气,“就在昨天,她第二次打败了我。”
栗粒:“这么强?不排除运气太好的成分?”
叶然:“一次或许是运气,两次,只能是实力使然。”
“我看未必。”栗粒拉起“葛优躺”的人,“越是这样,越要振作起来。洗澡,敷面膜,化妆,我要亲自操刀,把你打扮得超级无敌霹雳拉风!”
叶然:“你不补觉了?”
栗粒:“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上补觉?”
她拉开行李箱,取出一个公文包大小的美妆盒,里面乳液、眼霜、遮瑕......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各类小样旅行装,要是换成正常量,能摆满叶然客厅的长桌。另一侧是大大小小十几把粉底刷、睫毛夹,还有一些棉签、粉扑等小玩意儿。
“先挑衣服。妆容和服装要搭配得当,不然会降低美感。”栗粒说,“虽然你怎么打扮都美丽,但今天咱们有一场恶仗,更得美出新高度。”
叶然扫视衣柜:“我想清新一点。”
栗粒:“没问题,你想要多清新,就让你多清新。”
她取出一条雪纺裙,樱花粉,无袖,两根细肩带,优美的肩颈线一览无余。裙身双层螺旋,边沿衔接蕾丝,上面点缀指甲盖大小的花瓣,俏皮又灵动。面料薄若蝉翼,走动时,及膝的裙摆会悠然飘扬,带来无与伦比的甜美与舒爽。
选定衣服,栗粒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叶然的发间,交叠,缠绕,收紧,编出一条麻花辫,辫尾绑一根玫粉橡皮筋,色调统一。
“厉害!”叶然不吝赞扬。
造型师受到鼓舞,趁势大展其才,妆前乳在掌心化开,指腹抚过“模特”的面颊,粉底点染于额头、鼻尖、下巴,再均匀推开,眉笔轻而稳,勾勒出流线型眉峰......
两小时后,叶然问:“好了吗?”
栗粒:“还差三步。累了?”
叶然:“我坐着不动,能累什么?我是担心你累。”
栗粒:“为你效劳,我亢奋十足。”
装扮叶然花了三个小时,轮到自己,栗粒套上一条纯白色背带裤,搭配一件墨绿T恤,再扎一个丸子头,三两下搞定淡妆,眨眼即是清纯模样。
两人站在落地镜前,个头差不多,一个微胖,却不显得臃肿,每一两肉都恰到好处,一个清瘦,稍显单薄,让人想把她护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
“你是世界上最娇艳的花,我是绿叶。”栗粒想,花叶永不分离。
叶然:“收起你的彩虹屁,我有自知之明。”
栗粒:“但愿你有!美而不自知,是一种病!”
*
另一边,白浔换了三套衣服,仍然不满意。
“你够了!”乔峤看不过眼去,“我发现你回国后性情大变有木有?”
在乔峤的印象里,白浔是个清冷的人。她安静读书,安静工作,神情忧郁,眼神疏离,与人交流,透着一股淡漠的气息。
最初,乔峤认为白浔过于孤独。同样身处异国,出于对同胞的爱护,她一有空就拽着白浔谈古论今,坐了几次冷板凳,才撬开白浔的嘴。
闲聊几句,人不错,但厌世。乔峤爱心爆棚,非要把这孤僻的女孩儿拖入到繁华人世间,一来二去,关系密切。
淡漠有淡漠的好处——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乔峤从来没有见过白浔和别人较劲,她不屑,也不愿意把生命浪费到无意义的争执中。
可现在这人在干嘛?为了报复叶然,在着装上大下功夫!赢就赢了,得瑟什么?
“你别得意忘形行吗?”乔峤说,“幼稚鬼才这样做!”
白浔不反驳,也不认同,自顾自捯饬。复古蓝冰丝套装,短袖西装与短裤的组合,内搭一件纯黑背心,干练有余,威势不足,直到出门的前一刻,她还觉得不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