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舒文回想起老院长临走前的时候。
那会儿老院长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又经过数月操劳,雪上加霜。
可祸不单行,这个时候他还感染上了R类病毒。
老院长的身体虚亏太多,病毒又实在来得猛烈,根本没法撑到身体自身调节痊愈的时候。
不过马卡斯本人倒是一点也不悲观,他表现的十分轻松,照旧以往的生活,该吃吃该喝喝。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眼底偶尔会女流露出淡淡的担忧。
那种担忧并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那群一手带大,还没有完全成年的孤苦孩子们。
龚舒文记得最后那天,老院长躺在破烂的孤儿院中一张早就废弃的藤椅上。他的目光先掠过缺了一个合叶的木门,然后在坏了一半的门把手上停了下来。
接着,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龚舒文。
“这门我还没来得及修,”他唠叨着,“城西有个师傅和我相识,他会做一些简单的维修工作,如果得空了,你记得去找他把门修好。”
交代完,他又自己嘟囔了一句。
这句话的声音比刚刚轻了许多,龚舒文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通过老院长上下启合的嘴唇,大抵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诶……可别坏了,掉下来砸到孩子们,这门板看着可不少分量。”
龚舒文应了下来。
在两人沉默的间隙中,他的余光看到,老院长面容安静祥和,眼尾含着笑意,透过院中一棵枯萎的老榆树,正看着另一头欢闹玩乐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性子淘气活泼,总是爱搞砸惹事。”,马卡斯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的嫌弃,“而你是这群捣蛋鬼中年纪最大,最成熟的一个……”
老院长说着,半撑着脑袋,蔼睦地看着龚舒文,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总有很多事情想交代你,比如帮我照顾这些孩子,比如……帮我修好那扇门……”
老院长的身体不好,说话中间就需要喘气歇息。
过了片刻,他的话音再次响起:“但是想来把我的责任,强加在你的身上,这不公平。所以孩子,我只是想麻烦你一件事情,好好长大,遵从内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剩下的,交给时间。”
“……”
那天天气很好,橘黄色调的夕阳,穿过老院长早已花白的头发,落在了龚舒文的额头。
而老院长熟悉的脸庞,就在这片暖意的阳光中,被晕染得有些模糊不清。
以至于龚舒文每次回想起时,首先想到的是那片橘黄调的光晕。
只不过背着光的面孔中,是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容貌。
其实马卡斯算来也就四五十岁岁,在联盟平均年龄都高达一百八十岁的年代,相当于青春正盛的时候。
可眼前的院长,头发半数花白,眼尾铺开了细密的褶子,已然是个苍老垂暮的老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褶皱眼皮堆积下,琥珀色的眼睛,还是同龚舒文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清澈明亮。
似乎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马卡斯举起布满老茧的粗糙右手,伸进了破了个洞的大衣口袋中,掏弄着什么。
好在他要找的东西应该比这口袋上的破洞大,所以片刻后,他缓缓抽出了一封信,信上用蜡油简单的封了口。
“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江医师的话,记得把这封信交给他。”马卡斯交代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提到的人龚舒文也从未听闻。他不知道老院长是什么意思,接着问了下去。
但这回马卡斯却摇了摇头,说:“孩子,就按我刚刚说的,其余的无需再问。”
说着,他再一次强调:“记得,只给江医师。”
话音落地,老院长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古穆尔斯傍晚的凉风吹过枝头的“沙沙”声。
老院长最后的目光留给了那棵老榆树,他淡淡地凝望着枝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随着又一阵凉风拂过,带走了枝头最高处的一片枯叶。
与之离开的还有藤椅上安详的老院长。
*****
龚舒文说完之后就离开了,不一会,他手里拿着一封牛皮纸装着的信,再次回到了江黎面前。
“当时老院长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了我手上,并交代我,要交给一个叫‘江医师’的人。”龚舒文道。
他挠了挠头:“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老院长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嘱咐。按理来说,寄信不都是会说清楚姓甚名谁,而不是一个以职位荣誉泛称的不明对象。”
江黎接过了信件,因为记忆的缺失,他回想不起与老院长的共同时光。所以此刻他同龚舒文一样疑惑,老院长为何会有此举。
如是想着,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件。
信口处的蜡印已有许多年,此刻被开启,带起了信封表面薄薄的的一层纸膜。
里面是一张淡黄色调的防水纸。
“院长说了什么?”信纸才刚刚从江黎手中展开,龚舒文就忍不住问道。
不过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老院长走之前什么都没留下,唯独给这个龚舒文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留下了一封信。
作为老院长榜一拥护者的他,自然好奇。
“关于古穆尔斯和R类病毒的事情。”
江黎淡淡地回答,但是此刻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淡无谓。
“啊?”龚舒文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些,脸上充满了惊诧。
江黎敛下眼皮,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把目光停留在了信纸上。
其实这封信内容非常简短,不过堪堪几句话。因而当江黎打开它时,不过片刻,就把所有的内容大致扫完了。
信中提到,马卡斯曾在古穆尔斯结识过一位医生。
那位医生是天马星爆发病毒那年,因为一次操作失误,导致自身感染病毒,最后症状太重无药可医,被送来了古穆尔斯。
而来到古穆尔斯后,他惊奇地发现自身的病症正在好转。
于是在那些日子里,在支持着自己活下去的同时,他利用剩余的经历,将自己的变化和每日症状一一记录在册。
最后,这位医生转危为安,身体康复。随后他把自己的猜想一一列出,并逐个去检验。
只是因为古穆尔斯废弃了太久时间,星球上原有的一些设备都报废了,或者是太过陈旧,无法维持所需要的实验,导致他的研究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万幸的是,尽管实验中断了,但是他把自己的猜想以及做的全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而这些内容,都在信纸背后粘着的密封袋中——一沓对折了三四次,巴掌大半指厚的防水纸。
饶是一贯冷静的江黎,在看到这些东西后,眼底也漾起一丝波澜。
“怎么了。”严渊附在江黎身旁,轻声问道。
“天马星的救命稻草。”
说着,江黎将那个透明密封袋从信纸上撕下,递给了严渊。
“帮我保管。”他轻声道。
龚舒文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打着哑谜,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神神秘秘。”说着,他又补充,“这些年我可老老实实保管着这封信,没偷看过一点,所以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一概不知。”
“是关于人体R类病毒自愈的研究成果。”这会江医师的心情显然还不错,难得一见耐心了一回,回答了龚舒文的疑问。
“里面提到了促使人体自我抵抗病毒的途径的一些设想,不过还需要后期模拟实验,所以只能算半成品。”
龚舒文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时候自己不过几岁,对疫情的经过印象并不深刻。
但是他依稀从别人的口中听过,当时大家来古穆尔斯后,本来都对活着不抱希望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挺过两周的人,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病愈,恢复如初。
想来这与古穆尔斯有着一定联系。
“龚先生,谢谢。”江黎呛人的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吐出了道谢的话。
另一边的严渊也传达着谢意:“感谢。我想这回天马星不会再重蹈二十一年前的惨剧了。”
听到这些话,龚舒文还是很开心的。
尽管他记忆的起点就是从古穆尔斯开始,但是他知道,这里的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来处:天马星。
一个他只在人们的描述中出现,却从未真正见过的地方。
古穆尔斯的居民们,这辈子想念牵挂的人,十之**都在天马星。
此刻听闻自己的举动可以为那些居民心头日夜思念的亲友带来希望,告龚舒文不禁由内而外漾起一丝自豪。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刚刚还在感激他善举的江医师,下一秒马上不做人,戳穿了龚舒文的小心思。
“嘴角的笑兜着点,术业有专攻,我只擅长病毒领域,一会面横裂,我可没办法救你。”
龚舒文:“……”
怎么老院长这样慈眉善目的人,会教导出那么一个糟糕受嫌的孩子。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也是两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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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老院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