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悖论 第3章 毒

周五晚上，江朔和一帮朋友在铂宫会所最大的VIP包厢庆生。包厢里喧嚣震天，霓虹灯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和果盘混合的甜腻气味。

一群家境优渥的少男少女玩得正嗨，骰子声、笑闹声、鬼哭狼嚎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江朔坐在沙发中央，心不在焉地晃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听着身边人的奉承和笑闹，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心情并不好，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凌曜那张苍白冷漠的脸。

为什么那个人总能这样影响他的情绪？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端不爽。

一个小跟班凑过来，谄媚地笑着：“朔哥，今天必须玩尽兴啊！听说这家新来了几个不错的少爷公主，要不要叫来看看？”

江朔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兴趣。”他现在看谁都提不起劲。

正说着，包厢门被推开，一个服务生端着果盘和酒水走进来。他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乱扔的抱枕和空酒瓶，将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声音平静无波：“您好，您点的酒水，请慢用。”

这个声音……

江朔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那个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服务生。

即使穿着统一廉价的黑色马甲白衬衫制服，即使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那个身影依旧清瘦挺拔得突兀。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精致，睫毛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是凌曜！

他居然在这里打工？

一瞬间，江朔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先是惊讶，随即是扭曲的兴奋感——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看到了和学校完全不一样的凌曜，如此卑微的他。然后，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莫名地愤怒——他居然在这种地方打工？穿成这个样子？给这些人端茶送水？

“站住。”江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硬的命令口吻，瞬间压过了包厢里的喧闹。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江朔，又疑惑地看向停在门口的那个服务生。

凌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当他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是江朔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江朔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恶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凌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我们年级第一的大学霸吗？怎么，青禾发的奖学金不够你花的？需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赚钱？”

他的话刻薄而侮辱，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凝滞。大家都听出了江朔话里的针对意味，却没人敢出声。

凌曜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可能出现的任何情绪波动。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职业化的麻木：“客人如果不需要其他服务，我先出去了，祝您玩得愉快。”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彻底的无视和冷静！

江朔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凌曜面前，逼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皂角清香。

“我让你走了吗？”江朔的声音压低，带着威胁的意味，“既然是服务生，就得服务到位吧？把这些酒都开了，然后，给我倒酒。”他指了指桌上那堆价格不菲的洋酒和啤酒。

凌曜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江朔心头发慌。然后，凌曜依言走回茶几旁，拿起开瓶器，动作熟练地开始开酒。他的手指纤细灵活，即使在这种被刁难的情况下，动作依旧不慌不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澄黄色的啤酒倒入玻璃杯，泡沫涌起。

就在这时，沙发上另一个躺着的纨绔子弟，喝得有点多了，眯着眼睛，盯着凌曜弯腰倒酒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和精致侧脸，嘿嘿笑了两声，口齿不清地对江朔说：“朔哥，这服务生长得真他妈带劲啊！这脸，这腰……比好多女的都勾人。你不是讨厌他吗？正好，哥们我好这口，你既然不喜欢，不如让给我玩玩呗？价钱好商量……”

这番话极其露骨和下流，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朔和那个说话的人身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瞟向凌曜。

凌曜倒酒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但很快又继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他低垂的脸上，血色似乎彻底褪尽了，苍白得像一张纸。

然而，江朔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听到那句“让给我玩玩”的瞬间，江朔只觉得一股极其暴戾的怒火猛地冲上天灵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那个纨绔子弟的衣领，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玩你爹！”江朔的眼睛瞬间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对着那个被打懵的人低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碰他？”

他像是失控了一样，又接连踹了对方好几脚，吓得周围没人敢上前拦他。那个纨绔子弟被打得鼻血横流，酒也醒了大半，吓得瑟瑟发抖，连声求饶：“朔哥！朔哥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江朔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猛地甩开那人，像扔垃圾一样将他甩在地上。

然后，他转过身，阴鸷冰冷的目光扫过包厢里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占有欲。

“都他妈给我听好了！”他伸手指向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的凌曜。

“这个人，谁要是再敢打他的主意，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江朔的眼神狠戾得像要杀人，“我就弄死谁！听到没有！”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江朔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这番宣告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

朔哥不是最讨厌这个凌曜吗？平时在学校没少找他麻烦，今天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只有凌曜，在听到江朔那番话时，一直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快地抬眸看了江朔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似乎有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厌恶和……怜悯？随即他又很快低下头，掩去了所有情绪。

江朔吼完，自己也愣住了。他喘着气，看着一片狼藉的包厢，看着周围人惊惧不解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在凌曜那苍白沉默的脸上。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我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一种巨大的迷惘和混乱席卷了他。他讨厌凌曜，不是吗？他欺负他，不就是为了让他难堪吗？为什么当别人想要染指的时候，他会愤怒到失控？为什么他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独占欲？

“滚！都他妈给我滚出去！”江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对着包厢里的人怒吼。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搀扶起地上那个倒霉蛋，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这个气氛恐怖的包厢。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江朔和凌曜两个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和寂静的空气。

凌曜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精美雕塑。

江朔看着他，心脏还在狂跳，那股暴戾的情绪逐渐褪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空虚和混乱的废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

凌曜静静地等待了几秒，见江朔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微微躬身，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职业化语气轻声说：“如果客人没有其他需要，我先去处理外面的情况。”

说完，他不再看江朔一眼，转身，拉开包厢门，从容地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留下江朔一个人，站在空旷而混乱的包厢中央，对着满屋的霓虹闪烁，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名为“凌曜”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