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悖论 第2章 顽石

高中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凌曜和江朔也成为了同班同学。

凌曜无疑是班上最受关注的存在，开学典礼上的惊艳亮相和“校园男神”的光环，让他走到哪里都吸引着目光。但他本人似乎对此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总是独来独往，上课时专注听讲，下课时要么继续看书，要么伏案休息，脸色总是带着倦怠的苍白。他的成绩毫无意外地稳居年级第一，各种科目竞赛的名单上也总有他的名字。

然而，关于他家境贫寒、依靠奖学金和打工维持生计的传闻也在私下流传，比起他的优点，大家好像更热衷于讨论凌曜的私生活，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这朵“高岭之花”拉下泥潭，拉近他们之间的差距。

当然，也有不少女生甚至部分男生对他抱有好感，但他周身那层无形的、疏离的屏障，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只敢远观。

江朔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依旧很少按时来上课，来了也多半是在睡觉或者玩手机。他的座位在教室最后排，周围自发地聚集了几个同样家世不错、以他马首是瞻的跟班。老师们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江家的捐赠和对学校的影响力摆在那里。

江朔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阴沉地胶着在前排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上。

那次走廊的无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江朔的心里。那种混合着屈辱、愤怒和莫名躁动的情绪，驱使着他开始变本加厉地针对凌曜。

他似乎固执地认为，只要凌曜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愤怒或者哀求，就能证明对方并非那么无懈可击，就能打破那层让他心烦意乱的冰冷外壳，就能缓解自己心中那团无处发泄的邪火。

于是，各种幼稚又恶劣的恶作剧开始了。

清晨，凌曜打开课桌抽屉，会发现里面塞满了揉成一团的废纸和零食包装袋。他只是平静地将垃圾清理出来，分类丢进垃圾桶，然后用湿纸巾仔细擦干净抽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体育课后，凌曜回到教室，会发现自己的课本和作业本不翼而飞。他从不慌张，也不质问，只是默默地去找各科老师，说明情况，重新领取或抄写一份。他的笔记清晰工整，甚至比原来的更详细。

江朔故意在经过凌曜座位时，“不小心”撞掉他桌上的笔袋，笔散落一地。凌曜会停顿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一支一支捡起来，放回原处，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最过分的一次，江朔指使别人将凌曜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助学金表格撕碎扔进了水房的拖把桶。凌曜找到时，纸浆已经模糊不清。他站在污浊的水桶前，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情绪。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挽起袖子，徒手将那些碎纸片捞出来，仔细地冲洗干净，然后一片片铺在窗台上晾干，再后来，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凭借记忆重新誊写了一份。

无论江朔如何刁难、捉弄，凌曜的反应始终如一——沉默地处理，冷静地解决，然后，彻底地无视。

他不会愤怒地瞪视江朔，不会委屈地哭诉，也不会向老师告状。他的目光永远越过江朔，落在黑板、书本或者窗外，仿佛江朔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空气中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得他投注哪怕一秒的注意力。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江朔疯狂。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冰冷的、坚硬的石头上，石头毫无损伤，反弹回来的力道却震得他自己心口发痛。

他越来越烦躁，情绪越来越阴晴不定。他盯着凌曜的背影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也越来越阴沉。他讨厌凌曜那副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讨厌他明明穷困潦倒却维持着可笑的清高！最最讨厌的，是他永远不看自己一眼！

他试图告诉自己，这种强烈的关注是因为厌恶。对，就是厌恶！他厌恶所有这种假装清高的好学生！他针对凌曜，只是因为看不惯他！一定是这样！

而凌曜的生活轨迹依旧规律而忙碌。放学铃声一响，他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他需要赶时间去兼职。

他打工的地方是市区一家高档KTV会所，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时薪相对较高，而且推销酒水有可观的提成。经理最初看他年纪小又瘦弱，本不想录用，但凌曜那张美得过分出色的脸和他保证自己能做好这份工作的冷静态度，以及他承诺自己只要别人60%的工资，让经理犹豫之下还是同意了。

毕竟，这张脸本身就是一种吸引客人的资源。

事实证明经理的决定没错。

凌曜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事认真细致，记忆力好，从不出错。而他那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带着病弱美感的独特气质，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显得格外突兀又引人注目。

很快，就有不少客人，男女都有，指名要他服务，只为了能多看几眼这个冷冰冰的、穿着服务生制服也像穿着高定般好看的人。

凌曜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意。

他需要钱。

奶奶的药不能断，家里的开销，他自己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要客人不过分，不动手动脚，只是让他端茶送水点歌开酒，他都可以接受。

被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而酒水的提成却能实实在在解他的燃眉之急。

他穿梭在光线暧昧、歌声嘈杂的包厢走廊里，端着沉重的托盘，脸上是模式化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与在学校时的清冷截然不同，却同样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他的身体时常感到疲惫，有时咳疾犯了，他会躲进洗手间压抑地咳上好一阵，然后用冷水拍拍脸，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继续工作。

生活沉重得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跋涉，但他从不停下脚步。他只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眼神依旧清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