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囚笼般的屋子里,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就在这片死寂中,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如同丧钟敲响。
“咚咚咚咚——”
萧彦瞬间绷紧了神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充血的眼珠惊恐地盯住房门,仿佛那薄薄的木板外站着一头噬人的恶兽。
“快递,签收一下!你好……有人在吗?”门外传来催促。
快递?他哪里买过什么东西!萧彦下意识想用被子蒙住头装死,手机却适时震动了一下。是那个承诺接应他的人发来的信息:「四声为令,送你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萧彦的警惕心放下了一寸,但恐惧依旧攫住他的心脏。他颤抖着回复:「什么东西?」对方却再无回应。
“咚咚咚咚——!”第三轮敲门声响起,比之前更加用力,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不耐烦。
“……来了来了!”犹豫再三,求生的本能和对“东西”的渺茫希望驱使着萧彦。他慌忙下床,一把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左眼缠着白色绷带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正对他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
萧彦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鬼,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门撞上!但祝柊清的动作更快,那只血迹未干的右手已经抢先一步扒住了门板。因为用力,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鲜红的血液洇湿了门板的木纹,又顺着纹理滑落,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青年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在两人僵持的缝隙间,祝柊清的右眼透过颤抖的门缝,笑眯眯地锁定着里面惊恐万状的男人。萧彦拼尽全力想甩开那只染血的手把门关上,却绝望地发现对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祝柊清嘴角那抹愈发扩大的、恶劣的弧度。
不对劲!
萧彦瞪大了眼睛,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黑色的雾气在他眼眶中隐隐旋转——这是他从那个“怪人”那里得到的力量,能放大他人心中的爱欲与迷恋,让人对他死心塌地。他曾用这力量让无数女孩沦陷。
可为什么……为什么对祝柊清一点用都没有?!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
“在慌什么,萧彦?开开门啊。”祝柊清漆黑的眸子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轻快地上扬,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老朋友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噫!”眼见力量悬殊,萧彦立刻放弃了木门,连滚带爬地扑向客厅,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转身对着步步逼近的祝柊清。“你……你别过来!”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刀尖都在空中划着凌乱的线条。
祝柊清慢条理地甩了甩仍在渗血的手,对门板上那个恐怖的血手印视若无睹,径直向萧彦走去。“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肥了不少,业务都拓展到拉皮条了。”他完全无视了那柄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利刃,毕竟他前进一步,萧彦就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当年关你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是说,我上次的处理方式,不够让你印象深刻?”祝柊清在客厅中央站定,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萧彦看着那人平静的笑容,吓得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手里还捏着手机,目光不可置信地在刚刚收到的“接应”信息和祝柊清含笑的双眼之间来回徘徊。
“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李霞安的事。”祝柊清低垂着眼打量他,笑容收敛了些许,那眼神却更加冰冷。
“我是为了贺瑶来的。”
滴答。滴答。
只有祝柊清手上滑落的血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萧彦怔了一下,像是在记忆的垃圾堆里费力翻找“贺瑶”这个名字,随即慌忙摇头。“我、我不认识她……”
祝柊清猛地抬眼,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恨不得立刻将他钉穿。
“不说是吧。”祝柊清的声音毫无起伏,“一……”
“我我我不认……”
“二……”
“我我呃…”
“三…”
“我说!我说!我全说!”
萧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是爬着抱住祝柊清的大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连蹭到他裤腿上的勇气都没有,模样可怜至极。但祝柊清清楚,他恐惧的并非罪行本身,而是即将降临的、私刑般的惩罚。
“我、我想起来了……贺瑶,贺瑶是我女朋友……我们去年在酒吧认识的,她在那里唱歌……我,我就是觉得她长得漂亮,唱歌又好听,就追了她……我们去年年末在一起的……哥,清哥,我发誓!我当时绝对没想过要卖她!我真的只是想交个女朋友……”
祝柊清蹲下身,与他平视,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萧彦,你是活在2G时代,还是把我当傻子?贺瑶死了,她和你的所有聊天记录,我都看过了。”
“死、死了?!”萧彦像是真的刚知道这个消息,一下子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惊恐。
祝柊清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入对方地震的瞳孔深处。
“去年11月,你在酒吧偶遇兼职唱歌的贺瑶。你用精心伪装的‘温柔邻家哥哥’人设接近她,凭借你那套熟练的PUA手法,在一个月内获取了她的信任,确立了关系。你很清楚贺瑶成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缺乏父爱,你的那些小恩小惠,经过你有意无意的夸大,很容易就被她视作救命稻草。”
“你说你只是想交个女朋友?我不这么认为。”
祝柊清随意地划开手机,调出一张截图,冰冷的屏幕光映在萧彦惨白失措的脸上。“根据这家会所的内部记录,你早就提交了将驯服后的贺瑶卖掉的申请。奇怪的是,两周后你撤销了申请,替换上了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他收起手机,开始摆弄那个塑料袋,语气平常得像在闲聊。“萧彦,你在与贺瑶交往两个月后开始对她使用冷暴力,同时以单身名义出轨多名女性,并将她们诱骗进色情产业。交往期间,贺瑶共计向你转账十八万元。在她因你的冷漠提出分手时,你又上演苦肉计求复合,成功挽回这个‘ATM’后,继续冷暴力,并拿着她的血汗钱与其他女人开房。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当贺瑶再次发现你出轨,决心离开时,你深知她已对你产生病态依赖,轻松拿捏了她的心理弱点。在纠缠拉扯一个月后,你发现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召之即来,便开始对她进行人格贬低和精神辱骂,最终带着十八万销声匿迹,继续你的皮条客生涯。我说得对吗?”祝柊清啧啧两声,站起身,目光带着虚假的惋惜,俯视着地上烂泥般的男人。
“我、我的记录明明都删干净了……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萧彦难以置信地瞪着祝柊清。他明明亲眼确认过贺瑶删除了所有记录,自己也清理了所有痕迹!
祝柊清没有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医用酒精,拧开瓶盖,慢慢地、仔细地冲洗自己右手的伤口。透明的液体混合着血色,从他冷白的手掌上蜿蜒流下。
“这些不重要。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祝柊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第一,是谁帮你彻底删除了那些记录?第二,你那种能让女孩对你无法自拔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说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少受点罪。”
“……”萧彦沉默地打量着他,眼神闪烁,显然并不相信。
“拜托,”祝柊清晃了晃手里的酒精瓶,朝他露出一个近乎顽皮的笑容,“我要是赶时间,就算你嘴巴上了锁,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在这里跟我说话,是我在给你机会,明白吗?”
“……我懂。”萧彦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自暴自弃地深吸几口气,开始了陈述。“我接触这行,是一个怪人介绍的……他说干这个来钱快,只要小心点,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我出狱后走投无路,就……我确实想过把贺瑶卖掉,但那个怪人不让,还威胁我要是动她,就把我的事全都抖出去……我说记录删不干净,他说交给他处理……后来我去查,那些记录真的都没了,连我和贺瑶的聊天记录都‘完美无瑕’。”
“至于那种力量……也是那个人给我的。他说,只要让对方对我产生哪怕一丝好感,我就能放大这种情绪,让她对我死心塌地……但他也警告过我,如果对方心里有了其他更强烈的‘执念’,我的力量就会失效……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怪人?他长什么样?”祝柊清眯起独眼,手中的酒精瓶因微微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我我我没见过他的脸!”萧彦惊恐地盯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缩,“我们见面次数很少,他每次都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有一次,我听那些老板偶然提起,他们背后好像有一个组织,叫……叫……对了!叫做‘期苑’!”
“啊。”祝柊清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嘴角勾起一抹浅淡而冰冷的笑。“他是不是戴着一张鬼面具,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
“对对对!就是这样!”萧彦激动地连连点头。
祝柊清敛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低声自语:
“期苑……你们果然,又回来了……”
“期苑”是什么?萧彦不知道,祝柊清显然也没打算向他解释。
他只是重新笑了笑,用那只沾满酒精、冰凉刺骨的手,一把捏住萧彦的脸颊,强迫他近距离直视自己。“好了,闲谈到此为止。现在,我们该来算算总账了,萧彦。”他无视对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面庞,半眯着的独眼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浓烈的酒精气味直冲萧彦的鼻腔。“你说你出狱后没钱,所以才去贩卖人口,嗯?”
“你、你……不是说……”放过我的……
“闭嘴。”祝柊清的语气瞬间降至冰点,仿佛终于撕下了那层伪装的温和,“坐牢看来根本没让你长记性。你还记得李霞安是怎么被你害成那样的吗?祸害了一个女孩,逼得她跳楼,你不会真以为当年的事,你这个‘介绍人’只是从犯吧?难道动手的人不是你,你就觉得自己无罪了?”
祝柊清猛地站起,毫无预兆地一脚狠狠踹在萧彦的腹部!紧接着,他一脚踏上对方的胸口,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肋骨不堪重负的呻吟。“如果不是李霞安侥幸活了下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监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萧彦呼吸骤然困难,整张脸憋得通红,却连伸手去抓胸口那只脚的勇气都没有,“当年是我不该把李霞安骗出来!不该给她下药!更不该在旁边录视频拿去卖钱!我错了……饶了我……”
“嗯,别这么紧张。”祝柊清笑着收回了脚,那笑容却比冰还冷,“李霞安的账,我们不是早就清算过了吗?放心,我说了,今天主要是为了贺瑶。”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一样,信服地点点头。“去自首吧,把你知道的关于期苑和那个怪人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警察。别想着跑。”
他俯下身,将瓶中剩余的酒精,从萧彦的头顶缓缓浇下。刺鼻的液体淋了他满头满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应该很清楚……”
祝柊清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说完,他扔下空瓶,头也不回地慢悠悠离开了这间充斥着酒精和恐惧气味的囚笼。
萧彦瘫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敢动,即使重获呼吸的自由,也不敢大口喘息。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每一根神经。
十几年前的噩梦,伴随着酒精的气味,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叫李霞安的漂亮女孩,那个他因嫉妒和懦弱而亲手推入深渊的校花……那个暴怒的父亲,以及,那个静静站在门口,左眼缠着绷带,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的男孩……
那个男孩,和刚才离开的身影,缓缓重合。
萧彦记得,在那个他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下午,那个男孩终于施舍般地踏进房间,用清冷的声音自我介绍:
“我叫祝柊清。”
然后,他歪着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至今想起仍会让他浑身冰凉的微笑。
“希望你能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