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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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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 40 章
        
    那场暴雨过后,夏天便真正来临了。批发市场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货物受潮后散发的霉味和愈发浓烈的各种气味混合体。夜班变得更加难熬,汗水像永远也流不完,黏腻地糊在皮肤上。
陈最依旧每天去上工。手上的茧子厚了些,搬货的动作也更稳了。他开始习惯这种纯粹的体力消耗带来的疲惫,甚至在这种疲惫中,找到了一种奇异的放空。那些关于未来的焦虑,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睡眠中被暂时搁置,或者说,被身体的极度疲倦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和袁满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种变化很微妙,像暴雨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水分子,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袁满依旧话不多,但落在陈最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前长了那么零点几秒。他不再仅仅是把活儿派给陈最,偶尔会在他处理一些稍微复杂的订单时,站在旁边看一会儿,不出声,直到陈最自己发现问题或者顺利完成。
他会把老板偶尔给的、好一点的烟分给陈最,虽然陈最还是抽不惯,总是被呛得咳嗽。他会记得陈最不吃太辣,遇到送货的附赠了重辣的酱菜,会默默把那几包放到一边。
这些细小的举动,像一颗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陈最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袁满。观察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观察他核对单据时微蹙的眉头,观察他靠在货箱上短暂休息时,闭着眼睛,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和眉骨上那道随着岁月沉淀愈发浅淡的旧疤。
一天夜里,市场里来了个难缠的醉汉,堵在通道里骂骂咧咧,说前几天买的调料味道不对,要退货赔钱。老板不在,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袁满正在清点一批新到的货,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本子走了过去。陈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醉汉满身酒气,脸红脖子粗,挥舞着手里半瓶打开的酱油,唾沫横飞。袁满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稍微停顿的间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大哥,东西哪儿买的,小票有吗?”
“什……什么小票!就在你们这儿买的!”醉汉眼神涣散,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我们这儿出货都有单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包装?”袁满从旁边货架上拿起一瓶同品牌的酱油,递到醉汉眼前。
醉汉眯着眼看了看,一把推开:“不是这个!就是坏的!你们坑人!”
旁边有看热闹的起哄。醉汉更加激动,手里的酱油瓶眼看就要脱手砸向货架。
就在这时,陈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挡在了袁满和醉汉之间,虽然他的腿肚子有点发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位大哥,您别激动。东西有问题我们肯定负责,但您得让我们看看是哪一瓶,对不对?您这样,我们也没法帮您解决。”
他的声音没有袁满那种沉静的力量,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是诚恳的。醉汉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盯着陈最看了几秒,挥舞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
袁满看了陈最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东西,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他趁势上前,接过醉汉手里那半瓶酱油,看了看瓶身和瓶盖。
“大哥,这瓶不是我们这儿的货。你看,生产批号对不上。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醉汉凑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似乎也搞不清楚了。嘴里嘟囔了几句,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袁满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醉汉手里:“大哥,天热,买瓶水喝。东西真不是我们这儿的,您再想想。”
醉汉捏着钱,看了看袁满,又看了看陈最,最终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通道恢复了通畅。陈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没事吧?”袁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最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袁满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只手很大,很稳,带着熟悉的、粗粝的触感,落在陈最被汗水浸湿的T恤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然后拿开。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甚至算不上安慰。但陈最却感觉那一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口。一股热流从被触碰的地方迅速蔓延开,冲上他的脸颊和耳朵。
那天晚上的后半段,两人都异常沉默。干活,休息,吃宵夜,没有多余的交流。但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发酵,一种隐秘的、躁动不安的气息在闷热的夏夜里流动。
下班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推着车走出市场。清晨的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
“今天,谢谢。”走到分别的路口,袁满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陈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醉汉那件事。“没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袁满看着他,晨光熹微中,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潭水。“你站出来了。”他说。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包含着千言万语。
陈最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总不能……一直让你挡在前面。”
袁满没再说话。两人在渐亮的晨光中静静站了一会儿。早起的鸟儿开始在路边的树上鸣叫,清脆的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走了。”袁满最终说道,跨上了电动车。
陈最看着他远去,直到那个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向公交站。肩膀被拍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坚定而短暂的触感。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个位置。
裂缝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复原。有些东西,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阻挡的速度,破土而出。陈最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和袁满之间,那条原本清晰无比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而这种模糊,让他感到恐惧,也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