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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的粥铺在凌晨两点关门。
袁满骑着车,在空旷了许多的街道上穿行。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清洗过的凉意,吹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没有直接回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而是拐进了一个老小区。
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黑暗带着陈年的灰尘气味。他摸黑走上五楼,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老人气味扑面而来。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门厅一盏昏暗的小壁灯。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动了动,发出含糊的声音:“满子……回来啦?”
“嗯,妈,你睡你的。”袁满的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换了鞋,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母亲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伸手扶住,触手是硌人的骨头和松弛的皮肤。
“吃了药没?”他问。
“吃了,吃了。”母亲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努力看着他,“你吃饭没?锅里还有点小米粥……”
“吃过了,周叔那儿吃的。”袁满打断她,伸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薄毯,“你快睡。”
母亲顺从地躺下,眼睛却还看着他,喃喃道:“工作……辛苦哦……”
“不辛苦。”袁满说完,转身进了狭小的卫生间。他脱下湿气未尽的工装,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神依旧沉静,只是眼角眉梢,挂着无法被冷水冲掉的倦意。这倦意,与奔跑一天的疲惫不同,是更深地沁入骨子里的东西。
母亲的肾病是个无底洞。每周两次的透析,像准时敲响的丧钟,提醒着他时间的残酷和金钱的稀薄。外卖员的收入,像扔进沙漠的水,瞬间就被吸干。他习惯了这种压力,就像习惯了身上的旧伤,不常去想,但一直都在。
陈最最终还是没能把方案做完。
凌晨三点,他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回到了租住的公寓。楼道里静悄悄的,隔壁那对小情侣今晚似乎没有吵架。他开门,按亮客厅的灯,冷白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收拾得还算整洁,但这种整洁带着一种临时的、缺乏人气的感觉。像宾馆,不像家。
他甩掉皮鞋,甚至没力气换拖鞋,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胃部的隐痛已经变成了持续的钝痛。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简单的吸顶灯,脑子里空荡荡的,又像是塞满了乱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部门主管私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
陈最的心猛地一沉。那个表情,在他和同事的私下解读里,远比任何责骂都更令人窒息。它代表着不满,代表着“你看着办”,代表着无形的压力。他几乎能想象出主管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头,仿佛那样就能摆脱这如影随形的控制。他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昨天收到的一个快递盒子,里面是母亲寄来的家乡特产,还有几本她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成功学”书籍。
《三十岁前,你必须掌握的财富密码》、《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烫金的标题在灯光下有些刺眼。他盯着那些书,突然觉得一阵反胃。他努力按部就班,读了大学,挤破了头进入这家看似光鲜的公司,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凌晨三点,对着一个“微笑”表情感到恐慌的人生吗?
他拿起那本《三十岁前》,掂了掂,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书落在空垃圾桶底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无力。
他最终还是没去倒水,重新瘫回沙发,用胳膊挡住眼睛,试图隔绝一切光线和思绪。黑暗中,袁满那张在雨檐下平静无波的脸,又不合时宜地闪了一下。那种扎根于泥土、似乎什么风雨都能承受的平静,此刻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为什么那个人,看起来一无所有,却好像比他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念头毫无逻辑,却让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和茫然。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透出一点灰白,像病人毫无血色的脸。新的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带着它固有的、不容置疑的节奏和重量。城市的苏醒是无声的,却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压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