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剑冢藏在主峰西侧的凹谷里,残雪覆在断剑碑林上,风卷过剑刃的断口,呜呜咽咽的,像百年前未散的亡魂哭嚎。温晏宁攥着缚灵链走在最前,链身巫纹亮着浅淡的红光,每靠近一步,心口的古玉就烫一分——那是湘灵灵力在呼应阵眼的蛊气,提醒着他,林砚秋的逆命阵,已近在眼前。
“慢些走。”陆清辞从后赶上,指尖替他拂去肩上的雪粒,湘魄剑的青光在身侧漾开半尺,“碑林里藏着暗蛊,踩错一步就会惊动林砚秋。”
白砚和萧彻跟在最后,总算收了之前的拌嘴,只是萧彻仍攥着银叉,时不时瞪一眼白砚怀里鼓囊囊的油纸包——那是玄机子留下的最后两块灵糕,白砚一路护得紧,连阿蛮伸手要,都只舍得掰半块。
“萧小爷,你再瞪,灵糕也变不成凝水草。”白砚拎着酒壶,往嘴里抿了口,酒液沾在唇角,“等破了阵,我去洞庭给你捞一筐凝水草,比你那株新鲜。”
萧彻哼了声,银叉戳了戳脚边的断剑:“谁要你捞?我水族的灵草,轮得到你个散修插手?”话虽硬,却悄悄把银叉往白砚那边挪了挪,替他挡开垂落的枯藤——方才暗卫偷袭时,白砚用酒壶替他挡过一剑,此刻的别扭,倒像极了揣着糖不肯承认的孩子。
阿蛮抱着护命铃,忽然停步,铜铃在腕间轻颤:“少主,前面有蛊气,是子母噬心蛊的母蛊!”她指着碑林深处的石台,那里摆着尊半人高的黑石鼎,鼎口飘着淡黑色的雾,雾里隐约有虫鸣传来,“母蛊在鼎里,子蛊藏在碑林的剑缝里,一旦有人靠近,子蛊就会钻进血脉,引母蛊噬心。”
温晏宁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脚边的断剑,剑缝里果然藏着细小的黑虫,背甲上的“衡”字印,与林砚秋令牌上的一模一样。他刚要起身,陆清辞忽然按住他的肩,从袖中摸出片干松针,灵力裹着针尖,精准地挑出剑缝里的子蛊,随手捏碎,黑汁溅在雪地上,瞬间融出个小坑。
“这蛊怕松针的灵气。”陆清辞把松针分给几人,“每人攥几片,能挡子蛊近身。”
白砚接过松针,立刻往酒壶里塞了两片:“正好给我的酒添点‘灵气’,省得萧小爷总说我喝的是劣酒。”
萧彻翻了个白眼,却也学着他的样子,往银叉的叉尖缠了片松针:“傻样,松针泡酒会苦,你喝了别吐。”
温晏宁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一路的紧张,倒被这两句拌嘴冲淡了些。他攥紧松针,往黑石鼎的方向走,缚灵链的红光越发明亮,链尖直指鼎口的黑雾,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忌惮母蛊的凶性。
“林砚秋不在?”陆清辞的目光扫过四周,剑冢空荡荡的,只有风卷雪的声音,“他不可能放着阵眼不管。”
话音刚落,黑石鼎忽然“轰隆”一声轻响,鼎身的巫藤纹亮起黑色的光,雾里的虫鸣骤然尖锐。温晏宁的古玉猛地发烫,竟不受控制地从衣襟里飞出来,悬在鼎口上方,红光与黑雾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不好!是引灵咒!”阿蛮的铜铃炸响,“林砚秋在远处操控母蛊,想借古玉的灵力启动阵眼!”
白砚立刻把酒壶往地上一摔,酒液混着松针洒在鼎身,黑雾瞬间淡了几分:“萧小爷,搭把手!用你的水灵力冻住鼎口!”
萧彻没再拌嘴,指尖凝出冰棱,往鼎口掷去,冰雾与黑雾缠在一起,发出脆裂的声响。可不过片刻,鼎身的巫藤纹就亮得更凶,黑雾卷着冰棱,竟反缠上萧彻的手腕,疼得他闷哼一声。
“子蛊!”温晏宁忽然发现,碑林里的断剑缝中,无数子蛊正爬出来,像黑色的潮水,往几人脚边涌来。他立刻甩动缚灵链,红光裹着链身,扫过地面,子蛊遇着红光,纷纷蜷缩成球,却没被杀死——这是钥灵血脉的压制,却只能阻,不能灭。
“这样不是办法。”陆清辞的湘魄剑出鞘,青光裹着剑刃,斩向涌来的子蛊,“林砚秋在耗我们的灵力,等我们力竭,母蛊就能吞了古玉的灵力,启动逆命阵。”
温晏宁心口发紧,古玉还悬在鼎口,红光已弱了几分。他忽然想起洞庭水府里,敖戾说的“心甘情愿的羁绊能引湘灵灵力”,便抬头看向陆清辞:“陆道长,你能不能……用你的灵力引古玉?”
陆清辞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走到温晏宁身边,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灵力顺着温晏宁的血脉,往古玉涌去。青、红两色灵力缠在一起,像两道缠绕的光带,刚触到古玉,古玉就猛地亮起来,红光暴涨,竟将鼎口的黑雾逼退了半尺!
“有用!”阿蛮的眼睛亮了,“少主,陆道长,你们再用点力!”
可就在这时,林砚秋的声音忽然从谷外传来,冰得像碎刃:“温晏宁,你以为凭这点羁绊,就能挡我的阵?百年前巫门灭门,今日你这钥灵,也该随巫门一起,葬在这剑冢里!”
话音落,鼎身的巫藤纹突然裂开,无数黑虫从裂缝里爬出来,竟是成年的噬心蛊!它们扑向温晏宁,翅脉上的巫纹亮着凶光,陆清辞立刻将温晏宁护在身后,剑刃与蛊虫撞在一起,青光四溅,却有一只蛊虫绕过剑影,直扑温晏宁的脖颈——那里,是巫藤纹的本命处!
“小心!”白砚和萧彻同时扑过来,白砚用酒壶砸飞蛊虫,萧彻的银叉紧随其后,将蛊虫钉在断剑上。两人撞在一起,白砚的额头磕在萧彻的肩上,疼得龇牙咧嘴:“萧小爷,你就不能慢半拍?”
萧彻揉着肩,却没反驳,只往他手里塞了块灵糕:“吃吧,堵上你的嘴。”
温晏宁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心口的古玉烫得更暖。他攥紧陆清辞的手,灵力再次涌去,古玉的红光与湘魄剑的青光缠得更紧,竟在半空凝成一道光盾,将所有蛊虫挡在外面。
“这是……湘灵的灵力!”阿蛮的铜铃轻响,声音里带着雀跃。
谷外的林砚秋显然慌了,嘶吼声混着风传来,还夹着器物碎裂的脆响。黑石鼎突然剧烈晃动,鼎口的黑雾骤然收缩,凝成一只巨大的蛊虫虚影,翅脉上“衡”字印与巫藤纹绞缠,尖啸着扑向光盾。
温晏宁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贴着陆清辞的手背,能清晰摸到对方因运功而绷紧的筋络。古玉的红光顺着血脉往四肢蔓延,烫得他心口发慌,却又奇异地安稳——陆清辞的灵力像道屏障,稳稳托着他的力,青红两色光盾在蛊虫虚影的撞击下,晃了晃,却没裂开。
白砚嚼着灵糕,把空酒壶抡得呼呼响,萧彻的银叉在雪地上划出冰痕,两人一左一右挡在阿蛮身前。阿蛮的护命铃悬在半空,铜铃的红光与光盾连在一起,像道细细的纽带。
风卷着雪粒砸在光盾上,碎成星子。蛊虫虚影的尖啸越来越近,林砚秋的怒骂声却渐渐远了,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牵绊。温晏宁忽然感觉到,古玉的红光里,掺了点极淡的水纹——是敖戾的灵力?
他刚要抬头,陆清辞忽然低声道:“别动,林砚秋在撤力,他想改阵眼。”
话音未落,蛊虫虚影猛地炸开,黑雾四散,黑石鼎的巫藤纹瞬间暗了下去。可与此同时,温晏宁的后颈忽然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缚灵链的红光骤然黯淡,链身贴在掌心,凉得像冰。
阿蛮的铜铃“当啷”掉在雪地上,她指着温晏宁的后颈,声音发颤:“少……少主,你后颈有子蛊的印!”
陆清辞立刻转身,指尖抚上温晏宁的后颈,那里果然有个细小的黑印,正顺着血脉往心口爬。他的脸色沉下来,湘魄剑的青光裹着指尖,刚要逼蛊,温晏宁却忽然按住他的手,声音轻得像雪:“别……这蛊引着阵眼的方向,林砚秋在钓我们去他真正的阵地。”
雪落在温晏宁的发顶,融成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滑。他看着陆清辞眼底的急色,忽然抬手,指尖碰了碰对方因紧绷而蹙起的眉尖:“没事,我能控住它。只是……我们得顺着蛊的方向走了。”
白砚把最后半块灵糕塞进萧彻手里,拍了拍手上的渣:“走就走,正好看看林砚秋那老小子藏在哪。”
萧彻嚼着灵糕,把银叉塞回腰间,却没忘了瞪他:“别逞能,等下遇着险,我可不会救你第二次。”
陆清辞没再说话,只是将温晏宁的手腕攥得更紧,湘魄剑的青光缠上他的后颈,护住那枚黑印。几人转身往谷外走,雪地上的脚印被风卷着,很快覆上薄雪,只有那枚掉在地上的护命铃,还在雪地里亮着微弱的红光,像颗被遗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