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夏夜的晚风 第5章 犹疑

“我怀疑庄非也喜欢我，跟周钰谈只是找了个我的替身。”

“噗！”

杨石可一口水全喷到塑胶跑道上，“你说什么？”

疯了？

迟聿了了瞥他一眼，不甚在意。

此时是庄非也分手第三天，迟聿装发烧的第二天，那天试探完他回去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着，白天自然刷不了题，一直睡到晚饭后被杨石可喊出门打球才算勉强活过来。

天在跑跳之间暗下，球场上人不多，三三两两还在进着新人。

听到动静有人望向他们，杨石可哈哈着道歉，实在不清楚迟聿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你说庄非也喜欢你？何以见得？”

他干脆拧上瓶盖不喝了，以他跟女神交往多年的经验，庄非也那样子可不像喜欢他啊。

迟聿却一脸意犹未尽地在那斟酌，“你讲句实在话啊，觉得我跟周钰像不像吧。”

杨石可：“啊？”

一言难尽，“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哪里像？”他委婉发问。

迟聿掰着手指给他算，“身形，发型，说话方式？处事方式？甚至是，说话的声音？”

“啊？”杨石可“啪嗒”一声在他旁边坐下了，突然有点儿心疼他。

你说他吧，开窍本来就晚，搞清楚自己喜欢庄非也的时候又死装，终于觉悟了不装了，庄非也又谈恋爱了，爱人彻底错过。

“你是爱得太深了，所以想在她喜欢的人身上找出什么共同点吧。”

迟聿不认同，“不是我找，是庄非也在周钰身上找我的共同点。”

杨石可：“嗯——”

一句“嗯”拉了老长。

“要说身形呢，你俩身高差不多，他比你矮一点点，没什么大差别，发型也都是你们帅哥标配，微分碎盖，远看确实会像。但说话声音……我是没觉得像，至于说话方式和处事方式，我没跟他接触过，不清楚。”

算是非常中肯的分析了，迟聿听完点点头，“那也就是说，我跟他还是有点像的，对吧？”

杨石可又“嗯”出老长一段，这么难以下咽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对！是有点像！”他突然坚决肯定，想着人都已经这么惨了，还是留点幻想空间吧，别把他一米八五的聿哥给愁死了。

况且在庄非也的事上他一贯没什么脑子，想到什么一定要立刻去做，谁劝都不听，反而你越劝，他越反着来。

“下回我们留个意，看看到底哪些地方像。”

迟聿表示赞同，然后笑了，“所以周钰是我替身，非也喜欢的人是我。”

杨石可：“……对，没错，她喜欢，”

话音未落，迟聿又道：“那你说，我就在那，就在班里坐着，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说着看向杨石可，“不来找我反而答应周钰，为什么呢，害羞吗，不应该啊。”

以她推门就能跟他聊A片这事儿为例，她应该没有害羞这种技能。

杨石可已经无话可说了，表情难看地看着他把一瓶水翻来覆去扔了又接，接了再扔，“你，”

“要不我去问她吧。”

迟聿忽然起身，将路灯光遮去大半。这么一个个高身长，人群里独树一帜的少年居然每晚都为一个女孩儿伤神，听着都荒谬。

杨石可紧跟着站起来，“别冲动，你先，”

“不行啊，非也都暗示这么明显了，我得奔向她啊。”

杨石可：“？”

啥？

“你不是说了嘛，周钰是我替身，她喜欢我。”

杨石可：“……”

“你先等等，我先扇自己两巴掌。”

但迟聿并没有听他的话，更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在蚊虫快成灾的篮球场挡开他，径直往家跑。

杨石可简直造孽。

……

后面两三天杨石可都不敢去迟聿家，近乡情更怯，微信上甚至都不敢给他发消息，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怕看到他神伤自己也不舒服。

所以直到暑期补课他才再次见到迟聿。

南林几乎所有高中都会组织暑期补课，两个月的暑假，最多放三周。

下课铃声响，他抓着筷子等迟聿。

要按正常上课，这个时候他一般都会被鬼辇了一样冲向食堂，因为是补课，而且只有准高三年级，所以慢悠悠地也能吃上饭。

迟聿不紧不慢地收拾，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神伤的意思，应该，结果还不错？

“我去搭讪，你随意。”

刚打上饭，迟聿戳戳他肩膀说。

杨石可：“？”

“跟谁搭讪？”

话音刚落，迟聿已经站在庄非也那桌边上了。

庄非也照常被一群小迷妹围着，迷妹们说说笑笑，她专心吃饭，偶尔搭上两句，每搭的一句都能引起迷妹们一阵笑，大家是真的很喜欢她。

“拼个桌，也姐？”

迟聿低声。

端着餐盘考虑准备假装路过的杨石可：“？？？”

总感觉怪怪的，干脆不走了，“我也拼。”

迷妹们见此二话不说，一个拽一个非常有眼力见地离开。其实在见到迟聿的第一刻她们就已经三三两两凑一块儿说小话了，说的什么不用猜，无非是一些八卦凑热闹，两人是不是有可能的玩笑，“也姐我们去那桌。”

桌面很快只剩他们三人。

庄非也：“？”

她没说话，嘴里还塞着东西呢就抬起眼，眼神绕着迟聿打量啊打量。

意思你怎么会来跟我拼桌？你的那群大兄弟没拉着你聊国家大事？

迟聿坐下，“暑假待一块儿吃惯了，突然分开有点舍不得。”就来了。

跟着一道坐下的杨石可：“！”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骚话连篇了？！

再看庄非也，跟他一样震惊，一度好像不太认识跟前的人。

“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她问。

杨石可也想知道。

迟聿只是非常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筷子，“被周钰丢水里算不算刺激，现在都记得那几秒钟的窒息，”

说着摇摇头，“差点儿没命见你啊。”

庄非也：“……”

杨石可：“……”

真的很想拆穿他是他自己故意的，但还是算了。

他沉默，低头，默默扒饭。

庄非也也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我约了周钰，他今天来学校。”

迟聿以及杨石可异口同声：“啊？”

“你联系周钰了？”

迟聿本来翘着二郎腿一副游刃有余，现在把二郎腿放下去，差点把餐盘顶翻，“你为什么要联系他？”

他只是随口卖个惨，可不是给周钰卖机会啊。

“让他跟你道歉。”庄非也不冷不热地说，话音刚落桌旁多了个人，跟早早蹲点就等着合适时机出现似的，“跟你道歉，真心道歉。”

甚至带了礼物，推到迟聿跟前，“对不起。”

非常之诚恳。

但迟聿用得着吗。

“好的我接受，你可以走了。”他用指尖挑开礼物不屑，杨石可也非常长脸地把礼物退还回去，“你送什么我聿哥都看不上，他什么都不缺。”

周钰却不怒反笑，就那种，你弱小，你生气人都觉得你在卖萌的笑，“道歉是我自己要求的，差点淹死你我自己也过意不去，晚上做梦都想起来，但给你发消息你又不回，只能通过非也了。”

说着看向庄非也，“还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迟聿却无心听他说话，警铃大作抬手拦在他们中间，“说话就说话，我们非也吃饭不喜欢被盯着看。”

周钰：“……”

没事，“不过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跟她已经解释清楚了，现在算和平分手。”

迟聿：“？”

解释清楚，和平分手，这俩词凑一块儿他怎么那么陌生呢，以他在体育馆跟他掰扯的劲，解释清楚了他能分手？能同意分手？

“所以我以后也不会再来学校了，复读的事情就此搁置，我本来也不想读，就考个雅思，直接出国吧。”

杨石可一听饭也不吃了，完全没有对他前途的担忧，全是你再也不会来插足了？再也不会来了？

迟聿越想越不对劲，“你有备胎了？”

他问，整个人整个气场都冷下，一副你要是真的辜负了她，我现在就让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想太多，”

周钰都懒得说话，撑住下巴看向最里头的人，“我多喜欢她啊，她不乐意跟我在一起，我总不能逼她吧。”

其实是他跟庄非也心里都清楚，他们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庄非也陪他演了两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再纠缠，只怕连朋友也做不成，非撕破脸皮不可。

迟聿以及闻言的杨石可：“……”

“那你还不算非常畜生。”

“那当然，要看跟谁比了，”周钰回过神，托着脑袋懒洋洋的，“跟你比肯定连畜生毛都算不上。”

一度忘记自己是来道歉的，单纯想怼回去。

换迟聿不怒反笑。他眯眼打量跟前的人，就说跟自己像吧，你看这不着调儿的坐姿，这气死人的语气，还有这阴阳怪气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他把筷子一搁靠到椅背，“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畜生法儿了？”

“你自己不清楚？我家狗都知道他自己是条狗，你不清楚？”

迟聿笑了下，“呐有些狗披了张皮就以为自己是狗，其实他根本不是，他就不是个东西。”

周钰：“……”

“那总比某些人胆子小要好，喜欢不敢表白，只敢蹲在暗处做偷窥狂。”

“你表白的声音倒是响亮，现在来学校都尴尬，某些人却能坐在这，坐在这张桌子的正对面。”

他一副正宫之姿，语气简直是要气死人，周钰都快破防了。

“那又怎么样，我曾经拥有过，你呢。”

“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绝杀，周钰彻底败退，脸都气绿了。还道什么歉，这还道什么歉！他拿上礼物起身就走，“我就多余让着你，就你这人。”

迟聿穷追不舍，“怎么哥们还以为自己能挽回呢，让着我，我用得着你让？”

一众迷妹实在忍不了了，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这每天跟在也姐后头的舔狗哥哥，今天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你表白的声音响，我不表白却能坐在这张桌子的正对面”，意思终于承认自己喜欢也姐了？终于表白了？间接性表白了？

再看看她们也姐，怎么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波澜不惊的样子，她不激动嘛，舔狗哥哥喜欢她，她不激动嘛？

庄非也确实没激动，她只觉得迟聿是在单纯的气周钰，帮自己出气吧，又幼稚的在每一场斗争中一定要占上风，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十岁那年为了帮她跟隔壁小区的小女孩儿抢秋千连自己喝过马尿都说得出来。

不稀奇。

“我吃好了。”庄非也起身，示意大家让一让她要送餐盘，挡路的人自觉让路，她出去又停在迟聿跟前，指指他的餐盘道：“刚看他口水喷里面了，你赶紧倒了吧。”

迟聿以及一众目送她的人：“？”

“谁的口水？”

她指指要走但没走的周钰：“他。”

周钰：“……”

迟聿：“好嘞。”

一脸贱笑冲周钰挥手，“前男友？”

然后两指在太阳穴跟前一划拉，“再也不见。”

周钰：“……”

今天他就不该来受这气。

……

收餐处，庄非也被迷妹们拉着先走了，迟聿停下等杨石可，他站在垃圾桶边上，极限扒拉两口才放下餐盘，“真没想到庄非也竟然向着你，我还以为她对周钰多多少少有几分不舍呢。”

一边擦嘴一边感慨。迟聿哼笑一声，“你不懂她。”

杨石可心说是不懂，他也不需要懂，“不过，”

“所以你有看出周钰跟我有点像吗。”迟聿忽然停住，问。

杨石可一下没刹住撞到他后背：“？”

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哪，哪里像？”

“说话的神情？”

“啊，那确实有点像，都挺欠揍的。”

迟聿没生气，反而一副我就说吧。

杨石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转移话题，“所以你那天跑回去说要问庄非也什么，问了吗。”

以他多方观察，迟聿应该没问，所以他提起来也没什么，不是一个敏感话题。

迟聿表情很平淡，确实没问，“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没说上话。不过今天才知道，她那天根本没睡，是在听周钰解释，没听到我敲门。”

杨石可：“？”

“什么意思。”

“意思我去敲她门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以为她又放着电视睡着了。”

当时还在笑，想她真可爱，一瞬间爱意汹涌，想要去爱她，去宠她，幻想着某天能陪她一起窝在沙发看鬼片，她害怕他就保护她，帮她蒙眼睛，然后一起吐槽，一起无聊，一起打瞌睡，一起做每一件事。

结果她在跟旁人通电话。

不过也算是为了他。

杨石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迟聿这个人啊，虽然表面上看着嘴挺贱，说话没正形，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其实，只是习惯自己消化情绪，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这会子，他一定难过死了吧。

“所以，你现在这么着急是要去质问她？”杨石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上楼。

迟聿没知声，过了好一会才道：“当然不，”

他回头冲人笑，梧桐树在他身后摇曳，烈阳穿透，他的笑明朗又耀眼，“我去告白。”

杨石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