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迟聿,你他妈有病吧,滴着水呢打包什么烤鸭!”
沿着湖边栈道,他们一路受人打量走到小区门口,迟聿突然停下,去庄非也常点的那家快餐店打包了半只烤鸭,又拌了一碗凉皮。
杨石可开始不晓得他搞什么,迟聿付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他妈脑子瓦特了吧,你恋爱脑长出来啦,你长恋爱脑啦。”
他冲到店里推一把迟聿,“别他妈站在空调出风口,吹感冒了我他妈还得照顾你,你他妈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对自己好点儿,赶紧回家换衣服!还他妈打包烤鸭,谁吃,谁吃,谁吃得下!”
迟聿被推得一踉跄,却不生气。有句话叫当你弱小时,你生气旁人都觉得你在卖萌。
他现在就觉得杨石可无比可爱。
“好哥哥好哥哥,”他歪到人身上哄,“你不是最看不惯人一口一个他妈的说话了吗,你数数刚一句说了几个,这就顺手的事儿,至于你成为你最讨厌的人?”
杨石可:“……”
这嘴,就这嘴!
“有病!”
迟聿:“对,我有病。”
杨石可:“……去医院看看吧,脑子还好吗。”
迟聿:“行,空了就去看。”
杨石可:“……”
没救了。
……
天色暗得很快,黄昏很快被赶着藏进山那头,至美的蓝调时刻,迟聿拎着快餐一步跨进庄非也家。
杨石可已经懒得说话了,回家不先换衣服先去送饭,纯纯脑子有泡。
“也姐!”他先一步出声,越过迟聿,狠狠敲两下庄非也房门。反正他又不喜欢庄非也,他又不用顾及形象,不用管庄非也怎么想他,怎么看他,爱怎么看怎么看。
“也姐,有个落水狗等着跟你求安慰。”他口不择言。
一旁小心翼翼换鞋,生怕庄非也提前发现的迟聿:“……”
庄非也估计又穿着睡衣在家,听到声音急急忙忙换衣服去了,隔了好一阵才开门:“?”
杨石可让开视线,“哝。”
指向迟聿,迟聿忽然开朗,张开双臂没心没肺地笑,“落水狗见过没有,要不要拍照发个朋友圈?”
庄非也反应了一会,理衣领的手顿了一阵,“你别说还真没见过,等下我拿个手机。”
然后转身回房间了,目睹全程的杨石可:“???”
有时候他真挺明白自己的,明白小时候为什么没跟迟聿玩上,根本不是他太宅没遇到过,而是由于他太过正常,他们病友交流他跟不上趟,看到有人在楼下炸狗屎只会想要捂住鼻子绕道走,根本不会凑上去,“我也炸一根。”
神经。
“冻死别找我。”他丢下一句,扯过迟聿手上的快餐进厨房装盘,实在实在懒得再管了。
迟聿却一副兴冲冲地等着庄非也出来拍他,下一秒,庄非也举着手机出来,“来你给我转一圈,我录个视频。”
好嘞。
迟聿乖乖转圈,然后突然皱起眉,“你真发朋友圈?”
屏幕怼到脸上,他也不缩,“不觉得,发我发得太频繁了?昨天才艾特我?”
庄非也拍完开始消音,加音乐,加滤镜,“频繁吗,还好吧,”
说着把视频从头到尾拉一遍,“我也经常发小区楼下那条狗。”
迟聿:“……”
他就多余问。
“搞完没,搞完回去洗澡了。”庄非也还在换滤镜,迟聿的声音莫名冷下一个度,可能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样确实有点儿太讨好了,紧急挽尊。
“别回去了,来都来了,在这洗吧。”
迟聿:哦?
又高兴了,强压住欣喜,一本正经问:“那你帮我拿衣服?”
庄非也:“行啊,你先洗。”
迟聿支支吾吾:“那个,内裤在衣柜第二层抽屉……”
庄非也终于抬眼,从上往下,扫到他那里,“……行。”
迟聿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再去挡时已经晚了。
空调迎面吹着,半湿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上,什么形状,什么大小,什么姿态,全都印得清清楚楚。
“……”
庄非也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色!
非得看这一眼!
在他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他失魂落魄地挪进浴室,杨石可叫他他都没搭理,回了句,你先吃,便把门锁上。
“又犯神经,”气得杨石可停在浴室外头骂,“刚庄非也要帮你拿内裤你不还挺开心的,又因为什么心情做过山车了?”
里头没声音,杨石可敲两下门,“我妹非要去吃烤鸡,我得走了,饭菜给你们准备好了,洗好就吃吧。”
还是没声音,他妹催得又实在紧,“走了啊,洗快点别弄感冒了。”
说完顿时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妈的,爱感冒感冒,关他屁事。
他走了,迟聿在里头照镜子。
准确来说是脱光了在打量自己,顺便复盘刚刚那一下……
“在吗。”庄非也忽然敲门,吓得他当场丢了手机往淋浴间奔。
要知道庄非也可是出了名的敲门只是为了让你先听音,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入的急性子,进门看到什么她都会一副常态,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能跟你唠两句。
“A片里都见过,你不用挡。”
她不是不能说出口。
“等下!”
他一步跨进淋浴间,关门,拉帘子,“可以了。”
庄非也这才进来,却发出一声诧异。迟聿:“怎么了?”
他刚刚又没干什么,诶什么诶。
庄非也:“你手机跟内裤一起洗么。”
迟聿:“……”
神他妈手机跟内裤一起洗,他没来得及收拾,手机掉池子里去了。
一切稳妥他大公主出浴。许是在热气里蒸太久身体已经适应了,接触到外头冰凉的空气他反而有点不适应,头晕,发冷。
庄嘉豪那小子被杨石可叫出来吃饭,这会刚吃完,准备回房间,一转头看到他聿哥扶着墙缓缓蹲下,赶紧去看。
别说,他往常就觉得他聿哥特别帅,肤白貌美,碎盖一盖更是酷到没边。
这会子头晕也晕得这么帅。两腿一高一矮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摆出一个思想者姿态,黑色T恤裹出他瘦而不过分单薄的肩背,恰到好处的宽阔,跟他姐那个男朋友好像还有点儿如出一辙。
“哥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这么烫?”
迟聿有点没力气,“好像有点发烧了。”
庄嘉豪:“啊?发烧了?庄非也!聿哥发烧了!”
他转头冲正在吃饭的庄非也喊。
迟聿:“……”
死小孩,姐姐都不叫。
庄非也闻言端着碗过来,“这么虚吗,这就发烧了?”
迟聿:“……”
很棒,果然是庄非也。
“借你房间沙发躺会行么。”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来人。
新蒸的水汽从他发间漂浮出来,累积久了的水珠沿着他的眼角落下,像一滴泪般滴答到地上。他的眼下红红的,头发湿湿的,脸干干净净的。
“……好。”
好可怜。
庄嘉豪也帮忙把迟聿搀到沙发上,还贴心地拿她姐的毯子盖到他身上,“哥你安心休息,头发待会儿让庄非也帮你吹。”
已经缓和了很多,但决定装一装的迟聿:嗯?还有这种好事?
“……好啊,但我衣服没晾,你,”帮我收盆里别占你们浴室。
话还没说完就见庄嘉豪一挥手,“没事我帮你晾,你赶紧睡会。”
讲真,迟聿在这一刻有一股深深的愧疚,这么好一孩子,他以前怎么总看人家不顺眼呢,多好一弟弟啊。
“庄非也!聿哥衣服在卫生间,你给晾了!”下一秒他指挥庄非也。
迟聿:“……”
他刚眼瞎。
“用不着,搁那儿吧,我烧退了自己晾。”
庄嘉豪回他“嗷”,转头又冲外头喊:“快点!”
妈的,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没一会,庄非也忙完过来,“吹头?”
她问。
迟聿半张脸埋在沙发里,声音温温弱弱的,“不用了,快干了。”
庄非也:“我也觉得,让人吹头过于矫情,吃药吧。”
迟聿:“……”
不吃,他装的吃什么药,“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落得水?”
他翻个身,转移话题。
庄非也:“?”
“不是你下水捞鱼?”
迟聿:“?”
庄非也:“??”
迟聿:“……”
“……”
突然感觉自己在确定喜欢上她之后,刻意营造的高冷男神风被摁在地上摩擦了,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下水捞鱼才成落水狗的,怎么会,他是什么野生渔民赤手空拳一抓抓一手?
“在你眼里我干这种蠢事?”
庄非也不禁笑出声,“你干的蠢事还少吗,哝,八岁把楼上爷爷家的狗埋土里反被咬屁股,十岁抓小区里的野猫摁头让它吃狗屎被围攻,十一岁踹马蜂窝,那儿,”她指指迟聿下面,“被叮肿好几天?还要一一列举吗,多,”
迟聿抬手示意打住,够了够了,有时候真的很质疑人为什么要有童年,童年的时候又为什么要有玩伴。
初中进入封闭式学校之前他跟庄非也一直是连体婴儿,两个人贱得一拍即合,天天在小区里作妖。不过他是纯贱,庄非也是在家里待不下去被迫贱,因为总被庄嘉豪告状挨打,所以干脆远离那小皇帝,跟迟聿混。
那时候迟聿每天都指挥她干着干那,庄非也也是,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比什么都听话。
后来上了初中,初二那年暑假他好像突然开窍,总感觉庄非也这也漂亮,那也完美,但不知道那是喜欢。
庄非也那时候又因为从小跟迟聿犯贱的原因有了一身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脾性,帮了不少女生出气,拳打小三,脚踢渣男,收获了一大批迷妹,围着叫她也姐。
他不再占据她生命的全部,她也越来越长成她独特的样子。
他因此,越来越无法自拔。
高中两人考入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庄非也却不常找他说话,总被人围着说话,他身边的人也来来往往,两人像两条不相交的线,除了日常上下学根本走不到一起。
开学不到两个月突然听说她答应了周钰的追求。
那晚他喝了一点酒,发了一场疯。平静过后,他主动靠近她。
不,应该是他们。
小心翼翼的,以发小的身份,不多说,不多管,不多评价也不多搭腔,只是单纯的靠近,让她不要忘记他的存在。
但其实说起来,他跟庄非也比谁都更了解彼此,更关心彼此,只不过,他们之间好像总是竖着一道屏障,一道莫名其妙的屏障。
或许,是她恋爱,他理应保持距离?又或许,是他确实装,一定要拿捏出一种高冷样,一定要她先开口才乐意同她搭上两句?
也不知道在装什么。
“所以是怎么落水的?”迟聿不肯吃,庄非也只能把退烧药倒掉,拧好瓶盖搁到地上。
“周钰扔的。”迟聿没好气道,掀过毯子盖住半张脸独自郁闷,独自不明白自己。
“周钰?扔的?”庄非也诧异,“他为什么扔你?”
“想探口风呗,想挽回不知道怎么办,约我体育馆见面,结果带了十来个肌肉男,几句话讲不顺就把我往水里抬,”
他埋得更深,整个头都埋到毯子里,“我又不会游泳。”
声音闷出来是沙哑的,委屈的,又有些道不明的隐忍。饶谁听了都心软的那种。
庄非也不说话了。迟聿埋在毯子里贪婪地闻着里面的味道,淡淡的,女孩子的香味,很好闻很好闻。
“我把他删了。”庄非也忽然开口。
迟聿:“知道啊。”
庄非也:“没办法帮你骂他了。”
迟聿顿住。
够了。
就够了。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她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维护他,就够了。
掀毯子出来,他的长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沾湿,“庄非也,”
他认真叫人全名,小心翼翼问,“你会跟他复合么。”
说实话,他自己都听出来他的声音在颤,颤得甚至有点不像他,心跳撞着胸腔,一下,一下。
他有多怕。
“迟聿。”庄非也也认真地叫了他一声,“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迟聿毫不犹豫。
自他记事起他就同奶奶住在这,七岁那年庄非也一家搬来,同年奶奶去世,父母依然在忙,把他托管给邻居。
他和庄非也,相识在那个夏天。
“是啊,十年,”庄非也席地而坐,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所以你觉得呢。”
不会。
不会复合。
庄非也多坦荡啊,她怎么会吃回头草?她只会早早忍耐一个人,给他机会,数不清的机会,终了一次性甩个干净。
她不喜欢周钰的沾花惹草,即便没有进一步进展;不喜欢周钰的黏人做派,分分秒秒都想要占据;更不喜欢他满嘴脏话,开口闭口你妈他妈。
那么,“你为什么答应和他交往?过往也有很多人追你。”
这似乎是个敏感话题,庄非也本还坚定不移的睫忽然颤了颤。
现如今再去解释他们没有在一起,只是朋友已经无有意义了,事已至此,有些东西就是在潜移默化中的默认。
周钰,就是她谈了两年的男朋友。
在所有人眼里。
“因为他追得足够紧,足够真诚?”她托住下巴望向迟聿,“嗯,那时候他很真诚。”
迟聿:“……是吗?”
非常不相信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