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基础，用户就不基础 第16章 第 16 章

睚眦磨蹭了半天也没进去，在城门外徘徊。

帝阳不像殷墟建在山上，也不像天都飘在空中，推开两座山门，就是巨大的溪地平原，帝阳建在水上，一条巨大的河流贯穿了这座城市。

城门宏伟古朴，王宫恢弘大气，近几年人族大兴土木，喜好高楼，城中心拔地而起的大厦看着有些违和。除此之外，富丽堂皇，天上人间，用尽溢美之词也不够道出帝阳的半分威仪。

“你们的史书，怎么写我？”

和凛机械地背诵：“新国志第二卷。崇安王宿于星野，梦龙神将至。乃择一良日卜之，次日，行不过数里，于巨石旁寻见一奇人......”*

睚眦还是一样的点评：“把我写得太丑了。洗笔录怎么说？”

和凛：“睚眦善变换，时如老妪，时如青年，时如壮汉，时如少女。青羽银甲，龙身千尺......”

“这个也不行。”

眼看临近帝阳，不愿再受睚眦问话的荼毒，和凛催促：“进去吧，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不走城门也行。”

“用得着你说。”

她转个身，掠向城外的王陵。

哈，磨磨蹭蹭半天，结果根本不入城。服气之余，和凛有些担忧，不知道睚眦为什么非要去王陵，难道要起尸么？

“不入城看看吗？帝阳现在很美，正是春色宜人的时候。”

睚眦说的含糊：“先去救一个人。”

这个回答实在惊悚，和凛好半天没敢再说话。

如果萧若煊还活着，她宣布她现在要么立刻致信《世界未解之谜》所属出版社的编辑，要么她现在就立马扭送睚眦去帝阳神农院精神科挂号。

睚眦有意让和凛清醒着，在她的退让下，和凛现在说几句话，甚至放个法术都不成问题。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面对这样诡异的谦让，叫人心里反而沉甸甸的。

她一定还有用，至于是什么用，和凛还没琢磨出来。她能做的睚眦都能做，她不能做的睚眦也能做，如果和凛与睚眦是同一批应聘的职员，面试官想都不用想就会握着睚眦的手说“很高兴您会选择我们，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入职？”，然后转过身冷酷地说“和小姐不好意思，待岗位开放后我们会再联系你”，和凛在背景板里留下宽面条泪，几步之外睚眦得意地哈哈大笑。

多么鲜明的对比。

总之，出生以来和凛就坚信自己是一个会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她一定会是在任何选择题里被任何人坚定地选择的对象，而这种坚定的信念在遇到睚眦后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动摇。

王陵附近风景秀丽，树木葱郁，没有半点阴沉的迹象，沿途的鸟鸣昭示着勃勃生机。由于禁止狩猎，无论是灵兽还是普通的小动物都爱来这一片散心，常年定居的也有。帝阳的象征是太古青鸾，于是此处禽类格外多，散落在草地上漂亮的尾羽反射太阳的光线，熠熠生辉，倒是像凡域话本里的宝石之国。

和凛满腹心事，分不出一点心思来欣赏美景。她从未来过萧氏王陵，前面有什么，无人知晓。

在萧若煊出现以前，神族与妖族都避世而居，这片广袤的大陆上，城镇少的可怜。

萧若煊出现以后，人族大一统，国力强盛。经年发展，几代之后，统治者的贪婪和野心逐渐败露，三族摩擦日显；最终麒麟妖脉和麒麟神脉揭竿而起，战争爆发，生灵涂炭，萧氏大军节节败退，直至数千年前，三族签订盟约，分地而治，这才有了现在三域的格局。

原本妖族和神族就像流民一样生活，著名的《丘静之约》确立以后，妖神二族才学着人类建立城镇，发展生产。当然这一切和萧若煊根本没关系啦，那场席卷整片大陆的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分解的差不多了，字面意义上的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所以，也没人能否认崇安王的历史意义。同文共轨，千古一帝，与他相关的典故不计其数，被纳入各种教材，家长们恨不得提着孩子的耳朵，希望他们不漏掉过去的分毫辉煌。

睚眦站立在山前。她刚才轻巧的在护山大阵上打开了一个口子，此刻距离王陵不过百米。

和凛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根据天都的礼制，正门后有五重机关，陵道每隔一百米都有士官带队，巡逻队每半个时辰走遍内围，不说这些重兵把守，欲开寝门，需用王族之血。至于帝阳，大概是类似的。”

“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早知道会有这一条回答，她还是气短了一瞬。

“别让他们看见我的样子，顺便留这些人一命好吗？算我恳求你。”

守陵的大都是修为普通的人，不会有高手，睚眦想杀他们，犹如呼吸。出乎意料的，睚眦默不作声，同意了。

她吹出一口气，像风吹动一片云彩那样，一大片人就安详地倒下了。

这龙女，还挺好说话。

陵道幽深平坦，两侧的鲛烛安静地燃烧着，时至今日，才终于显示出一点阴森来。睚眦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禁制就抹上一点红彤彤的血——大约是在睡去的萧鹤庭身上采的，足足有一大管，就是在王陵里逛上一年也够了。

和凛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里，这么耗着可不行。

“你予我清醒，是想交换什么呢？”

睚眦停下脚步，顺势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凉意透过和凛的脊背，沁入她的灵魂里。

“帮我找找萧若煊吧。”

和凛在那一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无端令人齿冷的地方，睚眦一次也没有来过。

“你和他是仇人么？”千里迢迢赶来鞭尸？后半句话和凛没敢问出口。

“不是。你管这么多？”

被睚眦的威压震慑，于是她只好说：“我们去最里面一间吧，去最深的地方，应该不会错。”

穿越了不知道多少曲折的甬道，多少盏鲛烛，她们终于来到了这条单行道的尽头。

推开那扇门，睚眦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门后是一个孤单的石棺，石棺应该已经沦为装饰品，因为没有任何法宝能够保留尸身千年。任你是称霸一方的诸侯，还是号令天下的君王，盖棺入土，都会腐烂、分解、消散。唯王冠上的宝石不朽。

在炼金术教材里，王陵中的埋葬的珠宝被称为“阴阳石”，上个纪元为鬼修们争抢甚至大打出手，现如今鬼道覆灭，王陵不再有价值，守卫等级也随之降低。

甬道里随处可见废弃的法阵，它们曾经是大师的杰作，用凶险的进攻逼退源源不断的盗墓贼。

但现实比所有小说还要离奇，石棺上坐着一个眼神空洞的青年。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目光才逐渐聚焦，面容发丝都和古画寸寸重叠，这就是萧若煊。

——只不过变成了一片残魂而已。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和凛也怔了一刻。

萧若煊死去的时候，睚眦在混沌之戒里，穿越千年的时光和风沙，他们的命运重新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再见故人，应当以什么样的姿态呢？又或者，这只是复刻故人面孔的单薄魂灵。

和凛终于明白自己此行的使命。她终于明白睚眦一直以来的沉默。

返生咒。

“当年我用护心鳞和龙血向你的祖先交换了一样东西，在之后的岁月里我追悔莫及，但是无计可施，在我想出办法之前，又猝然被困在混沌之戒。所以现在我亲自来到这里，弥补做下的错事。”

睚眦这段话未曾用灵体说，而是对着萧若煊在说。随着她声带的振动，空旷的石室回荡着余音，话语间烙下苦涩的影子。

“倒行逆施，天地难容......”

窗边飘来湿重的雨雾，和凛年幼时在家族的私塾中听长老授课时的一句话，如同谶言。

返生咒，却不可返生。

耗费施咒者的巨大心力，只能令中咒人留下一丝神念，这一丝神念能够幻化原本的形态，却连一棵草都不如，不能感受风的吹拂，不能体会阳光的温暖，不能听懂灌木的低语。这是实实在在的禁术，就算是和凛用了，也要被押去望春台受审。

所以“萧若煊”化形后，一直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石室里，他如果愿意，这些石门和阵法挡不住他，但是他没有神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出去。

当然，就算他出去了，贸然出现在帝阳的大街上，被吓傻的人大约不知几何。

此后千年，萧氏王族一定有人进过这个墓室，不过无法破除此咒，就放任它存在至今。

曾经和凛不知道祖先为什么要研究出这么一种东西来，现在她明白了，只怕是被全盛时期的睚眦大人胁迫的吧。

人也好，神也罢，大家总是贪心的，有了钱权、就想要名望，有了名望还要长生，什么都有了，又想要爱。

越飘忽不定的、越珍贵易碎的东西，我们就越喜欢，越渴望，越要牢牢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