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330章 第 330 章

威尔斯心中明白：以韩呈栋的精明，此刻必然已经醒悟，203登星战，这场令我们结下血海深仇的遭遇战，很可能是个局。

“好，那我就先讲述一下我所知道的这件事的始末吧。” 他端起咖啡轻抿了几口，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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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4年7月24日，翔隼舰脱离木星护航编队，返回火星第一舰队基地休整。我立刻就向阿罗德将军请假回家探亲。我带着自己的两名亲卫和阿罗德舰长拨给我的三名近卫，乘坐前来接我的一艘快艇，提前离开了舰队。”

韩呈栋望向对面。

头戴后冠式脑机接口的楚寒玉和卢米并排而坐。

威尔斯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清晰的回放于半空。

目前，每个字的颜色，都是绿色。

——他，没有说谎。

威尔斯语气沉重了几分。

“其实，我是去203号小行星接德里克。22号，我接到密信——我朋友乔海鹏虽然成功将德里克解救出来，但德里克被折磨得身体虚弱，失去记忆，急需医疗救助。203基地和海鹏运输船上的医疗条件都比较简陋，他担心德里克会撑不住路途劳顿。”

“所以，我决定带上医生，征调一艘……有医疗舱的快艇，亲自去接德里克，确保他能平安回到火星。”

韩呈栋皱了皱眉。

楚寒玉在【有医疗舱的快艇】上打了一个橙色标记——这不是一句谎话，但是，威尔斯显然不打算透露关于快艇的讯息。

威尔斯的眼眶湿润起来。

“那几天，我心急如焚，满怀歉疚。是我没有保护好德里克，才让他遭受了几个月的非人折磨。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从此以后，好好待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微微眨眼，压下泪光，继续道：“起初，我父亲对我让纳斯奇家族的护航队负责救人非常不满。他认为我这是在拿弗雷德里克的性命开玩笑。但我告诉他，这支护航队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已经效力纳斯奇家族商船将近五年，从未出过任何问题。他的正规军已经尝试多次，都失败了——说明他们并不擅长执行这种偷袭和营救人质的任务。”

“经过激烈争执，我父亲才勉强同意。不过，海鹏成功将人救出后，他也很高兴，特别嘱咐我，在途经100号补给站时，带上一批物资，作为谢礼。”

威尔斯皱了皱眉头，似是想起了某些细节。

“停靠100号补给站时，我再次收到乔海鹏的密信。他说那股绑匪势力不小，正在四处打听是谁劫了他们的‘货’。他让我路上多加小心，注意安全。他也委婉提到，为了防止203号基地遭到报复性袭击，希望我能帮他加强一下基地的防御系统。”

“我清点物资的时候发现，补给站上有一套点对点防空系统刚刚到货。这是为89号小行星新建的暗物质燃料基地采购的，但这个基地离火星很近，应该一时半会儿用不到。我当即决定把这套系统送给海鹏。”

威尔斯话音刚落，韩呈栋便冷笑一声，语带质疑的问道：“点对点防空系统？普通绑匪怎会有这样的实力空袭小行星？你真正防备的目标，难道不是我们这样的‘正规军’！”

“普通绑匪？韩舰长，你想没想过，敢绑架我纳斯奇家族长子的，怎会是普通绑匪？他们敢向我父亲——时任第二舰队的总指挥官——和火星上第一显赫家族，伍德家族，勒索！——而且，他们要的，不是赎金，是武器！”

威尔斯眯起了眼睛，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几乎消失不见。

停顿片刻，他目光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我和父亲当时就猜测，这些人应该是西部联盟叛军残部。联盟大战中，我们纳斯奇家族虽然保持中立，但，韩舰长，你比我更清楚，我祖父伊斯梅尔·纳斯奇将军严令族中子弟去帮助同我们家几代联姻的伍德家族，其实就是帮了韩家，帮了联盟！更不要说，月球之战中，是威廉·伍德上校，帮助韩老将军横扫月球西部联盟精锐！我们认为，他们借绑架德里克，就是为了报复我们两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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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呈栋沉默了。

的确。

联盟大战能够在第六年戛然而止，纳斯奇家族的袖手旁观，和伍德家族的倒戈一击，都至关重要。

绑架和折磨弗雷德里克·纳斯奇，这位拥有两大家族血脉的纳斯奇家长子长孙，的确像是叛军的复仇手段。

当年，他和呈梁兄弟两个，甚至呈芝和呈槿这些韩家呈字辈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在绑架暗杀的威胁中，度过了他们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他的心传来一阵绞痛——如今，飞龙和飞鸢，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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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联盟叛军残部，不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比一般正规军更难对付。” 威尔斯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

韩呈栋收回了一刹那已经飘远的思绪。

——如果飞龙和飞鸢兄妹被绑为人质，他会如何做？

——如果有人替他营救出了他们，不要说一套地对空防御系统，他会答应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威尔斯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乔海鹏的精锐平日里要去为我们纳斯奇家族的船队护航，在203号小行星上驻守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但那地方也不大，一套点对点防空系统已经足够吓退海盗了。”

“我想，只要敌人无法展开空中打击，留守的老兵们可以凭借地道防御，撑到部署在那片星域的纳斯奇家族保安部队，或者第二舰队的巡逻队赶到。”

通讯器中，传来节奏分明的手指轻敲指挥台的声音。

韩呈栋没有再次打断威尔斯的叙述，显然认可了他给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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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冷笑一声，目光凝视着通讯台，仿佛透过屏幕，注视着对面的老对手。

“至于我是如何和乔海鹏这股‘海盗’交好的。韩舰长，你可能从未考虑过，你眼中的敌人……也有苦难。”

威尔斯停顿下来，目光复杂。

他可不想将海鹏的事情透露太多——这可能涉及到联盟大战时，几大世家之间结下的恩怨。

“威尔斯将军，你放心，这次谈话将不会被记录。” 韩呈栋似乎预料到了威尔斯的顾虑，主动解释道，“我和萧天桦上校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清楚203登星战的始末，所以我们需要知道这股海盗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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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同乔海鹏相识有二十多年了。

当年，他乘运输船返回地球，去和韩呈栋争夺楚寒玉——但是阴差阳错，他被乔海鹏劫入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困在那里整整一年。

有一次，乔海鹏喝醉了酒，向他吐露心声，哭诉自己这许多年的苦衷——

“吉姆，老弟啊，人真是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啊！”

“刚才的那场空战中，你不如让我被他们击落——那样的话，一撒手，我就可以一了百了。”

“哎……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去见乔家……的祖宗啊！”

“——我们家，当年……好歹也是空天军的九大世家之一。如今……我和薇儿，竟沦落成了‘海盗’、‘叛匪’、‘绑票的’……”

“祖父和父亲，知道我这么不争气，辱没他们的一世英名，定会一脚踢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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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愤慨。

“海盗？他们原本不该成为海盗！这，都是联盟的错——大战结束，联盟没有妥善安置过叛军后裔，令他们无家可归，谋生无路。”

“最初，联盟只是将叛军战俘送去参与小行星带的开发，牟取暴利。后来，部分联盟官员变本加厉，竟试图将‘做苦力’变成叛军和他们的后代们谋生的主要手段——严苛的背景调查，让这些人根本找不到别的工作！”

“但暗物质燃料和矿物的提炼环境恶劣——低重力和各种辐射让许多人染病早逝。他们的怨恨因此积累，对联盟充满敌意。”

威尔斯的语调变得更加低沉。

“乔海鹏和他妹妹乔薇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们本是叛军第12空战大队指挥官乔英杰将军的子女。联盟大战中，乔英杰将军不幸战死，乔海鹏只好带着第12空战大队的一个飞行小队，保护着他还在襁褓中的小妹乔薇儿逃到火星附近的一颗小行星上——他父亲生前曾在那建立了一个秘密基地，将部下的家眷们秘密接到那里躲避战火。”

“但，大战结束后，海鹏发现，他们很难找到合法的工作。虽然他们都是优秀的职业军人，却因为参加过叛军，无法继续留在空天军。即便是运输公司的工作，他们都没法应聘——因为通过不了联盟要求的背景调查。坐吃山空，他的秘密基地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

“乔英杰老将军临终前，把他的部下和他们的家眷都交给海鹏照料，你说，他能怎么办？”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领自己的那只飞行小队开始劫掠过往商船。他们原本就是第12空战大队的精锐，训练有素，一般的商船护航机队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他屡屡得手，逐渐成为那一星域一股十分有名的海盗。”

“不过，海鹏要照顾那么多的老弱病残，不敢太出头，怕引来联盟围剿，祸及大家。所以，他补足给养，便立刻销声匿迹。除非生活实在无法维持，海鹏他们很少劫掠商船。”

威尔斯苦笑了一下，斟酌着道：“至于我是如何和他们相识的——”

“海鹏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抢劫一些暗物质燃料的船队。虽然这些船队都配有装备精良的护航队，但海鹏他们需要这些燃料维持基地的运转。所以，那段时间，他打劫过好几次我们纳斯奇和伍德家族的船队。”

“我进入军校，实习期间，曾经跟着父亲和阿罗德将军清剿海盗。当时，我曾几次与乔海鹏的部队交手。说实话，我对海鹏非常欣赏——他飞行技术出色，部队训练有素。而且他心软，接战的时候，总是尽量避免伤人性命，他也很讲义气，总是冒着生命危险，掩护部下撤退。我当时就感觉，对面这个飞行员，不是一个普通海盗。”

“我于是通过内线，去了解海鹏的身世……我很同情他们兄妹的遭遇。乔老将军是空天军名将，可他的一双儿女，竟然走投无路，沦落成为海盗。”

楚寒玉为这几段话打上了几处红色标记。

韩呈栋也看得出，威尔斯的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是不打算透露同乔海鹏结识的具体细节。

他揉了揉下巴，没有打断威尔斯的讲述。

毕竟，这也不是特别关键的讯息——威尔斯也许是不想泄露为他和乔海鹏牵线的中间人的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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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脸上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我想帮海鹏一把，所以，就用纳斯奇家族特使的身份与乔海鹏私下接触。我向他提出，想和他做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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