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没受伤吧?听着怪吓人的。”玉堇有些担忧地问。
“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儿,只是其他人有受伤而已。”
“还有一件事我想想就来气,我当时净化掉怨魔后,师父她不就来了吗?结果她上来就开口让我去做逦山君,我当的都惊了,这样离谱的话也就她老人家能说出口了。”
玉堇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你…你也是有够倒霉的……”
“哎,玉堇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现在可闹心了。”
“现下梅姨也同意要让我继任山君,虽然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位子很不错,可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而且后日正好就是月中,到时候要处理好多麻烦的事情啊。”
玉堇止住了笑,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那要不……你到时候悄悄的跑掉呢?”
“这可不兴,到时候师父怪罪我该如何?”荷槿有些愕然她会这么跟自己说。
“还有你不是说自己是什么…嗯…三好学生么?怎么还教我做起坏事了?”
“我这不给你想办法嘛。”
“罢了罢了,我还是自个儿想吧。”荷槿艾艾的叹了口气。
“对了木堇,我今天绘画征稿拿了一等奖!”
“这么厉害!还得是你呀三、好、学、生。”
说完这话,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笑出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明天还得早起,我就先睡啦。”
“好。”
“那晚安啦木堇!”
荷槿听着这些其怪的词,她想起玉堇之前也说过好多这样的话,自己偏偏还都给记了下来,就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玉堇晚安。”
没有声音再传来,荷槿一看,玉堇已经睡着了。
不过荷槿现下已经是没什么睡意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起她还是朵小荷花的时候,那会儿在夏荷池,大家都说她周身萦绕的灵气浓郁,看着就是天资极佳,将来必成大器。
当时的她也听到了这些话,虽然不懂,但每次看到来看她的这些人,个个都有说有笑的,她大概知道大家应该是喜欢她的。
于是她更努力修炼,想着能够早点化形。
可当她真正化形后,现实却与想象的截然不同。
她记得那日,那日她化形的确比其他人要早。当时艳阳高照,池中突然卷起水浪,狂风呼啸,逦山的种鸟全都在这时飞往夏荷池,周遭的灵气尽数朝她汇聚。
大家都兴奋跑来观看,激动的讨论这从没出现过异象,都说这是福昭,都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天之骄子……
事实上呢?
大家后来都是一副吃了苍蝇般的神情,全都欲言又止地看向那朵娇嫩的荷花中心,看向那个刚化形完成、只有**岁模样大小的女孩。
有人直接就开口说道:“不是吧,搞半天就是来给我看这个的?真晦气,白激动一场。”
不少人都对着这个女孩露出嫌恶的表情,甚至包括那些平常总是标榜自己德高望重的人。还有人毫不留情地开口嘲笑荷亭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就出了这么个废物。
面对这些,荷槿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怎么她化形后大家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一切都只因她是灵妖。是妖族最瞧不上的灵妖。
何为灵妖?
天赋最差的废物罢了。
这也是荷槿听过的最多的话了。
灵妖的妖脉混乱细小,化形之时便会带动周身灵气、妖气全都杂乱不堪。而其中参杂的灵脉,就使得妖脉不完整,也会使妖元将灵气转化而来妖气几乎储存不了多少,不能被更好的利用,虽有一点灵脉,却是没有灵力的,因此修炼极具困难。
灵妖虽很少出现,但其参杂的灵脉会被大家认作是血脉不纯,如此,瞧不上甚至是讨厌灵妖的人就有许多。
而她作为灵妖,师父也是个废人,这也是后来夏荷池的有些人,想要将她和师父除名后赶出去的原因。
不过呢,那些爱嚼舌根子、明里暗里的瞧不上她们的人,后来可都倒了大霉。
当然是她干的,她又不是什么大好人。
她废物,只是外人口中的废物。
夏荷池位于夏陵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天地灵气富郁,生长在这里的荷花数不胜数,还都被荷亭的夫人、长老们所照料着,待化形后便可被冠以族姓,在夏荷池进行修炼,若有意者也可在其中收几个徒弟加以培养。
可她化形时却没有这些,有的只是不少人嫌恶的眼光。
后来大家带着这种目光走了,留她一人呆呆地在那儿。
没人想去管一只灵妖怎么样。
但却有一个素衫身影走进了她的余光里。
荷棂在其他人都散开后款步而来。
她走到荷槿身前开口问道:“你可愿跟着我走?”
荷棂带走了她。
回到住所,荷棂给她披上身新衣裳,弯腰问她可愿拜自己为师?
但荷槿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荷棂要以为她是个哑巴时,她定定的看向了荷棂,随后用力的点了点脑袋。
荷棂见状弯眼笑了笑,温柔缱绻,随后微微直起身子说:“那好,从现在起,你名荷槿,是我荷棂的徒弟,现下便随我去宗堂那儿冠名。”
荷棂带着她来到宗堂后表面来意,荷亭主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反倒是底下来看热闹的人个个都震惊于荷棂收了灵妖做徒弟的事,可谓是废物跟废物凑一家了啊。
于是有很多人不同意让荷槿冠在宗堂冠名一事。
但后来荷棂作势要放火烧掉宗族簿,亭主便松口同意了。
不过荷棂也不是善茬,大家都知她是个疯子,那么欺辱过她的她自然也会讨回来。
于是走之前她随意找了个由头,带着荷槿把宗堂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后来的荷槿也是把她师父这点学得有过之无不及。
荷槿想到这些竟觉得有些好笑。
想起小时候,她又不自主地想到了玉堇。
彼时是她化形的第二年。
师父待她虽是严厉,却也是最亲的人。不过她有时感觉内心空落落的,她没有什么能说话的朋友。
跟她同龄的都默认她只是个“不能修炼”、“低贱”的灵妖,所以在外面旁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忽视她。
因此荷槿除了师父以外常常都是一个人。
除开修炼外,她为了给自己找些事做,不让自己变得无所事事,便经常在脑子里模访师父话本上写的那些东西,编一些“小故事”,然后想象出一个“朋友”给她讲自己的“故事”。
她拥有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便是在一个寻常夜晚。
那夜她照常练功到戌时,刚到亥时便歇下了。
刚入睡没过多久便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她睡得并不稳当。
在梦里她听到了许多声音,有雨声与雷声、有争吵声,还有…很细微的啜泣声。四周黑漆漆的,她只能听到声音,她不知道是谁在哭。
是她吗?又或是谁?
荷槿感到疑惑,便开口朝着黑暗问了一句:“你是我吗?”
那哭声的主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声吓倒了,带着惊恐的颤音小声地开了口:“是、是谁?”
荷槿更疑惑了,是个女孩的声音,但似乎不是她自己吧?那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你为什么哭?”
女孩听后怔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哭的更厉害了。
“我、我爸爸妈妈他们都不想要我了呜呜……”
爸爸妈妈?是指爹娘吗?
“这有什么可哭的,我生来就没爹娘。”
女孩止住了哭泣,竟然有人比她还可怜吗?
“你别伤心……”女孩吸了吸鼻子说道,她突然觉得比起自己,这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更需要安慰吧。
荷槿不懂怎么她刚刚还在哭,现在就安慰起自己来了?
“我又没哭,你反倒来安慰我做甚?”
“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可怜……”女孩声音小小的问着。
“若要说我可怜,光这个可不够,我还有更可怜的呢。”
于是荷槿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把自己化形以来听到的看到的,一股脑地都说了一遍,似乎她真的找到了她想象的“朋友”。
女孩静静地听荷槿说着,对她口中的什么化形、灵妖、修炼一脸懵,这不是电视剧才有的吗?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
不过她听起来真的好可怜,于是女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换荷槿懵了。
“啊,我吗?”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名字来了?
“我叫荷槿。”
“这么巧吗?我也叫何瑾!”
两人同时震惊了,怎么会连名字都一样!
“那你是哪个瑾字?我是玉字旁的瑾。”
“嗯…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她说这是木槿花的槿。”
“好,那我就叫你木堇吧。”
“那我便唤你玉堇。”
玉堇脸上终于绽开笑意,好奇地问荷槿:“那你是荷花仙子吗?一定很美很美。”
“什么仙子,我就是个谁都瞧不上的灵妖罢了。不过师父已经给我找到修炼的法子了。”
“这样啊,那你也一定很漂亮。”
于是木堇与玉堇两个人都像发现了什么很神奇的事,兴奋不已的聊起来。
从此,她们二人成了对方在这寂寂暗夜中互诉的依靠。
玉堇跟她说她爸爸妈妈想要离婚,但都不想带着她,于是就吵起来了,所以她才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从那以后,荷槿几乎每晚睡觉都会梦到黑漆漆的四周,听到奇怪声音,还可以喊出玉堇跟她聊天。
一开始她还觉得奇怪,这真的不是梦么?
不过她很快就忘了,每晚都期待着入睡后能和玉堇说说话。
玉堇跟她讲了很多她从没听过的东西,她也跟玉堇说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比如她是怎么赤手空拳地揍了说她坏话的人、又是怎么悄悄使法术让讨厌的人照看的药园里的草药全都死掉、又是怎么让整天都拉着个臭脸的五长老当众出丑的……
除开这些,玉堇还总跟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词,逗得她笑个不停,她都怕从梦里给自己笑醒了。
时间一天天的走,荷槿慢慢地长大,玉堇也长大了,不过她们之间的联系从没断过,甚至还越来越深。
就在檀溪来的那年,也就是她化形的第四年。正巧在那年,她突破到了扩海境,于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有时不用睡觉,也能在一些发呆想玉堇的时候和她联系上。
后来她问玉堇,玉堇告诉她,她都是只有回到自己房间后才能听到她声音。
荷槿心下了然,也许是这个房间藏着什么玄机,才能使她们二人建立联系。
随着荷槿修炼的进升,她在去年到达化境。
这是修炼的一道大槛,将来能否获得机缘飞升,就看你能否突破诸逍境升到化境。
也就是她升境那晚,入梦后看到的不再是一片暗色,而是清晰的看到了,看到那个她跟自己描述过很多次的房间,看到那个坐在旧书桌前的少女。
少女跟自己很相像,穿着一身蓝色校服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些什么,脸上神情有些落寞。
荷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见到玉堇,一时怔愣地看着玉堇。
玉堇似是察觉到什么,唇角弯起一抹笑意,“来了怎么不说话?”
“你…这是画的什么?”荷槿回过神问她。
“我在画学校的手抄报,主题是《和家人》。”
话音刚落,玉堇猛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画画?”
荷槿张了张嘴,随后说:“你平常只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玉堇点了点头,“对呀,要不是你跟我说了你那里发生的好多事,我都要以为你是个鬼呢。”
“那你这会儿也是只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错啊,而且我发现好像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玉堇,我看得见你了。”荷槿缓缓开口说道。
“啊?!”
“你看不见我吗?”
“没看见呀,你在哪儿呢?”玉堇转头左右环视着房间内。
“好吧,或许你真的看不见我。不过…好像我也看不见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是能看见了,但…应该也只能看见你的房间。”
玉堇听后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自己的画作分享给木堇看了。
但玉堇转眼看到桌上的画,眼中还是不住的失落。
“过两天是我十七岁生日,到时候只有木堇能陪我了。”
“他们…还是分开了?”荷槿一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们上个月就去办离婚了,昨天已经拿到证了。我被判给了妈妈,爸爸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但妈妈也去找她的新男友了,以后这个房子里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玉堇的父母早就想离婚,却因为她迟迟没离,这几年来他们几乎一见面就吵架,不怎么会管玉堇,衣食住行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解决,荷槿跟她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离了也好,本来就不适合,没必要非要凑在一起,不然还是在拖累你呢。你也别伤心,过几日的生日我陪你。”
“好。”
不过从这晚以后,荷槿只要想,就能够看见这个房间,若是玉堇也在,那她便可以去找她聊天。
*
翌日天刚亮,荷槿便起了个大早,跟着师父出门去专门的市店挑选明日大典的衣服了。
昨晚她东想西想的,硬是越想越精神,导致快三更天了才睡着,今早起来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她今日随意穿了一件乌金罗裙,与师父并排走在街上,脸上和师父一样蒙着条白巾面纱。
周边都是早市上热闹的叫卖声,荷槿这儿瞅瞅那儿瞧瞧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打了个哈欠,随后偏头问道:“师父,我们一定要来这么早吗?”
这会刚过卯时,天也才将亮。
“这是自然,难不成你想给自己睡成一头猪?”
“……大可不必。”
没过多久,荷棂带着她朝着市集东边,拐进一条行人稀少的小巷。
小巷有些长,出来之后往前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装修奢华的云锦庄,周围也是大大小小的精美的铺子。
走近云锦庄,只见招牌写着“晨曦衣庄”的字样,大门上挂着一个“勿扰”的红木牌子。
荷槿心中呵笑一声,这开铺子的不揽客人就算了,还叫旁人“勿扰”?这店家会做生意吗?
不过荷槿脸上不显,荷棂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拿出一个红木令牌,随后捏诀施法。
令牌随着施展的法术,飞到了红木牌子上方,嵌入了牌子上的一个凹槽。
接着牌子翻转,上面现出“请进”二字。
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荷槿跟着师父进到庄楼后,才明白为什么要“勿扰”了。
楼里的各种装饰皆是难得一见的上乘之货,不仅奢华极致,还塑造出诗情画意之感,楼内水池边上随便一颗石子就价值千金,逦歌殿跟这些比起来就略显寒酸了。
四周还展出了各式各样精工华美的衣裙绸缎。
这架势瞧着就不是一般人能的来进的啊。
二人从大厅的圆梯上了二楼,楼道口有一个女侍接待。
“二位随我来,我家主子已经在前面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