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叶寄相思,花解君语
神魔之井,位于神界与魔界的交汇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空间裂隙。井口之上,常年罡风凛冽,魔气与神力在此处激烈对冲,形成一片混沌而危险的领域。
此刻,沧溟正立于井口边缘的巡天台上。
他已在此处停留了七日。
七日前,一股异常强大的上古魔气波动,毫无征兆地从井底深处传来,其强度足以威胁到神界的根本封印。此事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身前来查探镇压。
好在,那股魔气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波动,在他以本命神器镇魔戟加固了三日封印后,便如潮水般退去,再无异动。但他仍不敢大意,又在此地多守了四日,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七日不眠不休,饶是他神力通玄,此刻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恭送战神!”
身后,是镇守此地的神将们恭敬划一的声音。
沧溟微微颔首,没有回头,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归心似箭。
这个凡人间的词汇,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这位三界战神的心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快点回到那座清冷的神宫,很想看到那株总是在他处理公务时、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赤焰海棠。
他想,他离开这七日,也不知那个小东西会不会觉得殿中太过冷清。
然而,当他推开神宫大门的那一刹那,他所有的疲惫与归心,都瞬间化作了惊愕与担忧。
只见那株被他养在主殿中央的赤焰海棠,此刻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原本青翠欲滴的叶片,此刻边缘微微泛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枚本该光华流转、灵气逼人的花苞,更是色泽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其上燃烧般的金红色光晕,也微弱得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怎么会这样?!
沧溟心中猛地一沉,一步便已跨至玉盆前。他立刻分出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海棠的根茎之中。
他仔細地探查了一遍又一遍,根茎稳固,灵脉通畅,没有任何受伤或被外力侵蚀的迹象。神宫的守护结界也完好无损,这七日内,绝无任何人或事物能闯进来伤害她。
那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就仿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失去了赖以为继的源泉。
沧溟百思不得其解,眉间的川字越锁越深。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那枚黯淡的花苞之上,将自己最精纯的本源神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过去。
“是我大意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责,“此地虽仙气充盈,但终究比不得暖玉,或许是我离开太久,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的神力融入花苞的那一刻,那枚黯淡的花苞,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发出一声喜悦的轻鸣!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黯淡无光的花苞,在接触到他神力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机!那金红色的光晕,猛地一下,重新燃起,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盛!
光芒流转,迅速蔓延至每一片枝叶。
那些泛黄的叶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青翠、莹润。那些无精打采耷拉着的枝叶,也重新挺立起来,并且兴奋地、亲昵地、不断地用叶尖蹭着他渡送神力的那只手的手腕、手背、指尖。
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许久未见到主人的小兽,正在拼命地撒娇、讨好,诉说着自己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沧溟彻底怔住了。
他不是不懂草木精怪。寻常花精,依赖的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可她……她依赖的,竟是他?
他不在,她便了无生趣,色泽黯淡。
他归来,她便瞬间复苏,光彩照人。
她的枯荣,竟是系于他一人之身。
这已经超出了“灵犀相通”的范畴,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将他视作全部生命本源的……羁绊。
沧溟缓缓收回了手。
海棠仿佛有些不舍,叶片追着他的指尖,又轻轻蹭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此刻的它,早已恢复了神采,甚至比他离开前,更添了几分灵动的光彩。
他看着它,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双曾见证过万年杀伐、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外人无法读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有被如此全然依赖的震撼,有心弦被悄然拨动的悸动,有对自己万年道心就此动摇的无奈,却更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填满的……满足。
原来,在这三界之中,还有一个生灵,会因他的离去而枯萎,因他的归来而绽放。
原来,他这万年不变的孤寂生命,对于另一个存在而言,竟是……如此的重要。
他以为是他在养花。
到头来,或许……是这株花,在渡他。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他重新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渡送神力,而是用指腹,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那片刚刚蹭过他的叶子。
“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的笑意。
“以后,不会再留你一个在此处了。”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三界战神,对一株还未化形的小小花灵,许下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又重于泰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