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琰禾分别后,琰衲慢悠悠的走回屋里。
他刚坐下,拿起一旁的湿手帕漫不经心的擦拭面部。
影一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主子,周老三开始启程返回凤唐县。”
“哦?”
影一立马答道:“主子安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琰衲随意擦拭后,把手帕扔进盆里,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现在跟姐姐关系融洽,不经提醒还真快忘却周老三这号人了。
“对了,跟影八吩咐一声,除特殊情况外,以后不用与我汇报姐姐的事情。”
姐姐的事情当然只能自己亲自询问。
如果被姐姐发现自己一直监视她,会不高兴的。
“是。”
秋雨赶来汇报时,琰禾正在信守承诺的给琰衲编织手绳。
她指尖灵活的穿梭于几股用染料染成靛蓝色的麻绳之间,很快一条简洁美观的手绳已初见雏形。
“小姐。”秋雨放轻脚步,低声禀报,“夏雨又有消息传来,周老三已离开邻县,正朝凤唐县方向而来,预计明后日便能抵达。”
琰禾手中的动作未停,只是眼眸微抬:“周老三果然还是舍不得这网开一面的机会。”
她语气平淡的接着吩咐道:“让夏雨盯着他,看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是。”秋雨应下,目光落在琰禾手中那条渐成的手绳上,有些好奇,但并未多问。
“银行那边呢?”琰禾一边熟练收尾的将绳结拉紧,一边问道。
“楼公子传话道,一切顺利,按小姐您定的章程,已成功放出三笔账款。另外,他问您何时有空,想再与您详谈。”
“知道了,回复子成兄,三日后我亲自去寻他。”琰禾将编好的手绳拿在手中端详,靛蓝色的麻绳交织,样式简洁却不失精致,正适合男子佩戴。
她满意地点点头,将其放在一旁。
“周洛莺今日如何?”
前两日她把交代的事情安排下去后,周洛莺便独自在屋里研究新学的内容,不见人影。
“周小姐仍在房中研习账目,极为用功,已能将简单的流水账目梳理得清晰,进步神速。”秋雨回话间,带着些赞许。
琰禾自然听出来了:“那就好。”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让她继续,晚膳后我再考校她一番,等会儿我去寻阿衲,你将我方才交代的事情安排下去。”
“是,小姐。”
秋雨走后,琰禾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懒洋洋的走出屋子。
此时田庄四周一片宁静。
她径直朝琰衲所住的小院走去。
远远就看见院门虚掩着。
琰禾走进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她轻轻推开,只见琰衲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摊着一本书,目光看起来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琰衲快速回神。
见来人是琰禾,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连忙站起身:“姐姐!”
“阿衲这是有心事?”
“姐姐,我无事,随便想想罢了。”琰衲模糊道。
“答应给你的。”琰禾索性没有追问,将手中的手绳递过去,“看看喜不喜欢?寓意平安顺遂,样式简单,你日常戴着也不碍事。”
琰衲小心翼翼的接过手绳,眼睛里又惊又喜。
拿到后当即就将手绳套在了手腕上,举起手腕看了又看,那模样,仿佛得到了稀世珍宝般。
他抬头看向琰禾,笑容灿烂:“喜欢!非常喜欢!谢谢姐姐!”
似乎怕琰禾不相信,有些语无伦次。
见他如此高兴,琰禾心中也暖洋洋,笑道:“一条手绳而已,瞧把你乐的。日后若是看到其他喜欢的样式,再与我说。”
“只要是姐姐给的,我都喜欢……”琰衲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又迅速转移话题,指着石桌上的书道,“姐姐,我在看庄子里旧年的农事记录,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琰禾被吸引了注意,伸手翻了翻那本书,一脸疑惑,这小屁孩看这么快?
她昨天才随便说说,今天这人就看到第五册。
琰禾打心底的佩服,想着等琰衲看完这些,再找人教教他学些本事,将来也好真正帮她。
“姐姐?”
见琰衲虚心请教,琰禾回神,根据他的问题一一细心解答。
不知不觉两人在院子里谈起了田庄的劳务。
琰禾每每提出问题琰衲都可以巧妙的回答。
这让她很惊喜。
这小子还是个可塑之才。
“所以,若能在……或许收益更高。”琰禾指着书册上的图示,说出自己的设想。
琰衲听得专注,正欲接话。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望向院门口。
只见秋雨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面色不好。
她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径直走到琰禾面前,压低声音:“小姐,出事了。”
琰禾心底一沉,似乎有了猜想却面色如常道:“阿衲,姐姐有事先走了。”
琰衲乖巧的收起书册:“好,姐姐慢走。”
琰禾快步走出琰衲的小院,确保离开一段距离后才沉声问秋雨:“何事如此慌张?”
“小姐,刚接到夏雨急报。周老三……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夏雨所说,周老三离开邻县后,并未直接返回,而是在途中一处小镇的赌坊赌了起来,结果又欠了新债。追债的是当地一伙地痞,下手没轻重,将他堵在巷子里活活打死了。等夏雨发现异常赶去时,人已经断气了。”
琰禾闻言不由得一愣。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老三可恨,但其罪不至死,她原计划是利用他贪生怕死的性子,彻底拿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不敢再兴风作浪,好给那所谓的母亲一个交代,甚至还可以利用他反制一些麻烦。
可如今人突然死了,这条线就算断了,虽然少了个隐患,但也失去了一枚有用的棋子。
“消息确切吗?”琰禾确认道。
“夏雨亲自验看过,不会有错。尸体已经被那伙地痞扔到了乱葬岗。”秋雨肯定道。
琰禾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我知道了。让夏雨直接回来吧,此事暂且到此为止,秋雨你去代笔写一份信传回京,告知周老三因好赌不慎……”
“是。”秋雨领命,悄声退下。
琰禾独自站在原地,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古代的人如草芥,不由得唏嘘。
那边,琰衲看着琰禾远处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拿起书册转身踏入房内。
就在同一时刻,影一准时现身,禀报道:“主子,事情已办妥。周老三在临县小镇赌坊意外欠下巨债,被当地几个不开眼的地痞失手打死,过程干净,不会牵连到田庄和大小姐,更不会被人查到线索。”
“嗯。”琰衲漫不经心的摸着手绳,面上没有多余表情。
那夜他故意去的柴房,一为从周老三口中试探出琰禾的目的,二……则是故意找些麻烦。
黑夜,庄子里一片宁静,刚趁着夜色无人给影卫留完暗号的琰衲没有回到院内,反而走向一间柴房。
柴房内,周老三正烦躁的坐在干草堆上,身上华丽的绸缎褂子早已褶皱,沾满了草屑。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低声咒骂着。
这时一声轻微的响动,柴房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此人正是躲过护卫偷偷进来的琰衲。
周老三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后,他警惕的缩了缩脖子。
“你?你来做什么?”这人他听说过,是那个臭丫头收来的什么弟弟。
琰衲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在离周老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与平日里在琰禾面前的乖巧截然不同的开口道:“周管事,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并不舒心。”
周老三闻声干笑两声搓着手,装模作样道:“唉,大小姐误会了,关我几天静静心也好,也好。”
“周管事,你中饱私囊,证据确凿。大小姐将你送官后,你说,你会是什么下场?”琰衲勾唇低声道。
周老三冷汗直流:“什么?大小姐当真要送我到官?你告知我此事到底想怎么样?”
琰衲心中冷笑,面上却遗憾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周管事在此坐以待毙,实在可惜。”
“可惜什么?”周老三难得不解。
“可惜了周管事这身本事。”琰衲慢条斯理道,“邻县的地下赌窟,我听闻,那里近日有新庄家坐镇,规矩松,手气旺,常有新手撞大运,一夜之间翻本赢回百两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百两?”周老三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怀疑的看着琰衲,“你为何要告知我这些?”
“我?”琰衲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无辜,“我只是个失忆之人,不过是前几日偶然听庄子里的人闲聊说起,又想起周管事似乎好此道,便来随口一提。毕竟,若周管事能在外头挣了钱风风光光的,何必如此受罪?”
周老三眉头一动,对啊,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逃出去,万一真像这小子说的,在赌坊里翻身了呢?
只要有了钱,哪里去不得?到时候谁还管这破庄子!
他看着眼前少年身影,咽了口唾沫:“你说的是哪家赌窟?消息可真?”
“消息来源,自然可靠。”琰衲语气笃定,“位置在邻县深水巷最里头,挂着红灯笼的那家便是。”
话落,他不再多说,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周老三急忙压低声音叫住他,“你为何帮我?”
琰衲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帮你?周管事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看到事情太过无趣罢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唯留下喃喃自语的周老三。
沉浸于逃离计划的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贴身玉佩早已不知所踪。
而不远处的琰衲,扯下身上的一块布料随意一扔,边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边离开。
那是他心里便盘算好,周老三回不到这,从他蛊惑周老三出逃去邻县赌博时,他就只能交代在那。
原本他打算让龙爷再整整周老三,可没料到琰禾竟然还在找周老三的踪迹,试图想让人回来,既然如此他只能出次下策,让周老三彻底有了归宿。
影一撞着胆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面前人眼底深不见底,哪还有半分先前在琰禾跟前的单纯无知。
“尾巴处理干净,别让那些脏东西污了姐姐的眼。”琰衲语气毫无波澜。
“属下明白,主子,翡小公子和柳太医不日便抵达凤唐县。”影一道。
琰衲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安排好后立即禀报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