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寿筵结束,常夫人没有过多停留便携了女儿告别离开,一路无话地回到了林府。
进了内院,常夫人屏退左右,只余母女俩在房里,便将今日王夫人的话告知了林芳若。
林芳若听后,只呆坐在椅子上不出声。
常夫人见她没反应,不由问道:
“你有何打算?他是男子,晚个几年也无甚要紧,可女儿家青春短暂,自然是等不起的。”
林芳若此时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算。
其实今日结果她并没有感到多意外,她平日清楚地感知到,周大公子对她无意。至于外间传闻的与他青梅竹马,不过都是这些年来她与母亲特意与周家往来期间,别人意会出来的。
接着常夫人又语带抱怨道:
“还亏你为了亲近他们家,跟周宁那丫头来往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了。”
说完见林芳若还是不说一句话,面上不禁浮上一丝不快来,直恨她无用。
这些年在周家进进出出,费力讨好,竟还是没能抓住周砥的心。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将她记在自己名下,还费尽心思教导。
眼见母亲脸上的失望,林芳若忍住心底的酸楚,平静说道:
“母亲,他只说暂时不想成亲,又没具体说会拖多久,也许一年,半年,都难说。女儿现在才十五,就算再拖个一两年也才十七。这京城里,将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再嫁的大有人在。这期间我会尽量多往周府走动,多与老夫人和王夫人亲近,不愁亲事不成。”
她虽想不明白他为何还不想成家,但他既然还不想娶妻,就说明他心里并无其他意中人。既无意中人,以他的品性,婚姻之事必会听从父母之命。她只需笼络好周家那两位女主人,待到他想成亲之时,她有把握她会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那要是再过个一两年,甚至三年,四年,他都不成亲呢?又或者,在这期间,他有了心仪想娶的女子呢?”
常夫人问。
林芳若神色依然平静地答道:
“母亲你想想,他是家中嫡长子,且还是大房那一脉唯一的儿子,周家长辈不可能放任他拖太久的。他身上可承担着延续家族血脉的重任呢。
至于心仪的女子,他那样清心寡欲的人,能勾动他心的,估计整个京城现在还没有。若不然那么多恋慕他的女子,其中不乏身世样貌才学品行样样出色的,却至今无一人能入他的眼。”
常夫人一听甚觉有理,拉过女儿轻搁于桌上的柔荑,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慈母模样,“你说得对,麟奴那孩子不仅洁身自好,又是个孝顺守礼的,到时年纪一大,周家长辈稍一施压,他必然遵从。”
说完便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吩咐去自己房里取来一只螺钿盒,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莹润无暇的玉镯套在林芳若手上。
“这是太后曾经赏我的,本想着拿来送与儿媳妇,可我儿命苦,还未能娶上妻就早早地去了。”
说到此处,常夫人眼里泛起一层凄楚泪光,手执绢帕轻揩了揩眼角又道:
“我膝下又没能生下一个女儿,你姨娘早逝,你既记在我名下,便也是我的女儿了,这镯子便送你。我只盼望你能有一门好亲事,既是为你,也是为我。为娘我这下半生,可就指望你了。”
常夫人原本育有一子,却于十五岁时因病早亡。底下倒是有几个庶子,只他们都有亲娘在,虽口口声声喊一声母亲,却都不亲近。
唯有这唯一的一个庶女,因自幼没了亲娘,长到十一二岁时,常夫人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人又乖巧懂事,平日对她也孝顺,最重要的是她与周家女儿十分要好,旬宁郡主与王夫人也喜欢她,又见她与周家公子站一起时,两人瞧着很是登对,便有人玩笑称芳若将来是要嫁入周家做少夫人的。
常夫人便动了将她记在自己名下的心思。芳若虽是女儿,可若将来能嫁入满门朱紫的周家,麟奴乃嫡长子,且品性端方,周家的男人又有不纳妾的习惯,女儿嫁过去就是周家未来的主母,也不用担心有妾室争宠及庶子分夺家产,只要维系好与女儿的母女情,她哪还用愁自己后半辈子没有依靠?!
于是在征得丈夫及公婆同意,便将芳若正式记到了自己名下,让林芳若成为了嫡女,将她接到了主院的厢房居住,亲自教养,还时常撺掇她多与周家兄妹来往。
在她的精心培养下,林芳若出落得越发端庄秀美,见了的人无不夸赞的。如今长到十五,已到了许嫁的年纪,可周家却始终没有一点表示,她只好厚着脸皮于前几日试探王夫人,可王夫人也没个准话。
直到今日去岳府赴宴,听王夫人称周砥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常夫人只觉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感觉往日所有的谋划与努力似都打了水漂,故从岳家回来后,这些年来第一次对林芳若没有好脸色。可接着又见这个女儿遇事冷静,心思缜密,知道怎么去争取,便又感到了欣慰,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林家母女前脚才出了岳家,云宓和温宜也跟岳家人告了辞,岳家人亲送至门口,目送那充满皇家威仪的一行队伍离开。
一行人快到达东安门时,温宜挑起车窗往外观望了一阵,接着并喊停了车。
云宓问:
“公主怎么了?”
温宜朝她露出一个笑脸,“之前听云姐姐说这附近的灯市口特别热闹。走,我们去看看。”
云宓见她一脸贼兮兮的表情,不由问道:
“刚才公主之所以急着离开岳府,就是想出来玩?”
温宜眼见心思被戳破,便点了点头,“我好不容易出趟宫,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云宓失笑,“可姚公公定不会让公主去的。”
温宜哼一声,“他不让也得让。我偏要去,我看他能奈我何。”
说着便掀起车帘,也不等宫娥太监放上脚凳,便从车上跳了下去,云宓拉都拉不住。
姚安一见,“哎哟”一声,急忙走到近前来扶住她,“我的公主诶,您那么着急做什么,若因此受了伤,奴家可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温宜却不理会他的担忧,跟他说道:
“姚公公,本公主要去灯市口逛逛,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云宓此时已从车上下来,未等姚公公说话,便跟着劝道:
“婢子知公主长年待在宫中,对宫外充满了好奇。但灯市口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实在不适宜公主前往。”
此时她有些懊悔当初跟温宜说这些宫外的景象,那时因见公主总拉着她问这问那的,对宫外的世界充满向往,她一时没多想便跟她说了许多外头一些热闹好玩的地方,只为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当时的她不曾想到,公主也会有出宫的时候,这会儿竟闹着要去她之前提过的灯市口玩。
姚安也紧接着劝,“云姑娘说得对。公主,此市井之地,哪是公主该去的地方。公主还是回宫吧,皇后娘娘定还等着公主呢。”
温宜一脸的不乐意,执意要去,并且还不肯让那些宫人侍卫跟着,要不然阵仗太大,如何能玩得自在?!
云宓与姚安没辙,最后勉强答应让温宜小逛半个时辰,温宜开心极了,带着云宓和姚安便走,让一众宫人以及侍卫只在原地等候。
灯市口位于王府街以东、崇文街以西约二里处,由东向西,长约二里,早年因举办灯市而得名。每年正月,从初八持续到十八日,白天为市集,夜晚为灯街,南北对峙的楼宇也挂满彩灯,为京城一大盛景,故得名灯市口。
此时虽不是正月最热闹的时候,但街道两侧依然商铺林立,汇集各行各业,各类商品五花八门,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不断,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温宜显得很兴奋,看到感兴趣的东西都要过去瞧瞧看看,不消一会儿,姚安手上就抱了一堆玩的吃的用的。
而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云宓掏的。因公主和姚安出宫时身上都没带钱,只云宓入宫时习惯性地带了些金瓜子在身上,为此还专门去找了家钱庄将这些金瓜子兑换成了碎银子和铜钱,以便零用。
只一转眼,半个时辰便过去了,温宜却依然意犹未尽,被姚安喋喋不休地哄着劝着要她回宫。
温宜不耐烦地看一眼姚安,却被他此时的样子逗乐了。
云宓不由也看向姚安,只见现在的姚公公脖子上挂着,手臂上悬着,手心里提着,就连腰带上也绑满了,全是温宜买的东西,仿若一个全身上下缀满挂件的人偶。
见姚安一脸叫苦不迭的模样,云宓也忍不住笑开来,只她也爱莫能助,因此时她手上也拿了不少东西,只不像姚安那么夸张罢了,就连公主自己也两手各拎了一包她喜爱的点心。
温宜终于歇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于是三人调了头准备往回走,温宜依然觉得目不暇接,全部心思都在那些看不完、买不完的各式商品上,姚安因身上挂满了挂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云宓则紧跟着温宜,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跟自己走散了。
待三人注意到后方传来的惊呼声时,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匹急驰而来的黑色骏马已近在咫尺,听见那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喝斥:
“闪开。都给本公子闪开。”
待三人反应过来,那马已经奔至身前,姚安因一身累赘加之恐慌着急,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云宓和温宜也被慌张躲避的行人撞倒,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高高扬起的马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嘶鸣,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竟无法动弹。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云宓翻身一下扑在了温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