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沿着终端定位,没等走到地方,空气里浮动的酒香先钻进了鼻子。
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穿过爬满常春藤的大理石拱门,嘈杂的人声、欢快的乐声扑面而来。
彩灯变幻着光影,衣着光鲜的雌虫雄虫们穿梭其中,旁边乐队萨克斯、长短号、钢琴、吉他演奏着欢快的曲调,
迎面而来一杯透绿冰爽的莫吉托,林斐自然而然端起托盘上晃荡的酒,等杯沿已经沾上嘴唇,林斐才回忆起自己入学前下定决心戒酒,一方面是为了身体好,另一方面是为了有个学生的样子。
“夏末狂欢节不禁酒,”戴面具的侍应生眨眨眼。
林斐眼睛一亮,他扫视四周一圈,果然大部分雌虫雄虫手里都举着酒杯,里面还不乏熟悉面孔。
林斐长长吐出一口气,举起酒杯,学着那些初学喝酒的同学们拘谨的模样,抿了一小口。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个小气泡在舌尖炸开,青柠薄荷的酸甜在口腔蔓延,林斐咬着沙沙的碎冰,又连喝几口,瘾上来了,顺手又端起一杯白朗姆,兑进莫吉托
微微仰头,酒液滑入喉咙,清甜丝滑。
林斐雪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侍应生有点担心地提醒:“混合酒很容易喝醉欸。”
林斐摆摆手表示没事,拿出终端打字:“听说舞会上的酒很不错,等会一起去蹭酒喝(^^)?”
终端消息发出的前一秒,维德那边先跳出了一条信息。
[我去见一个朋友,半个小时之内回来]
林斐皱了皱鼻子,维德这家伙在这里还有朋友,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引用消息:听说舞会上的酒……)
[去,虽然我不会喝酒:P]
[希望混进去不会被抓包;)]
林斐嘴角往上翘了翘,又抿嘴压了下来,退出对话框,他望向终端定位显示的地方,视线中猝不及防撞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哥哥?!”
酒杯搁在托盘上没站稳,酒全洒了,林斐却根本顾不上,他小跑过去,不等他开口,哥哥抓住他的肩,声线颤抖:“完蛋了斐斐。”
“哥哥?怎么了……”林斐拉着哥哥去往偏僻无人的角落,
哥哥脸色煞白,牙齿打颤,甚至站不稳,林斐搀扶住他,一遍遍抚他的手臂:“没事的,别怕,哥哥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哥哥抓住林斐的手臂,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截浮木,并没有暂时得救的快乐,只有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的恐慌:“维亚……一只高等雌虫,客人是他,他故意……他说要找人亲自验验看,你的精神安抚有没有这么厉害。”
“会被发现的……你的身份,完蛋了。”
哥哥前言不搭后语,林斐却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呼吸一窒,第一反应是:“哥哥我们先跑!”
哥哥却摇头,瞳孔扩张:“那只高等雌虫……已经发现我是一只劣虫。”
“我不能回公司,如果牵连到公司……我会死的。”
哥哥绝望地看向林斐:“我跑不了。”
林斐心脏一紧,当即摇头,走上前,他捧住哥哥的脸,注视着对方慌乱的眼睛:“深呼吸哥哥,没事的,会有办法的,这次也会有办法的。”
哥哥哆嗦着捂住林斐的手,点点头。
林斐抱住对方,一遍遍用手顺着他起伏的脊背,头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伪装雌虫的那一刻起,无数个可能的未来中就诞生了那个谎言破灭的未来,林斐不意外,但也决不能束手待毙。
“哥哥,你有没有带针剂?”
来到与那位别有用心“客人”约定的地点,林斐还看到一只陌生的雌虫。
对方一见到林斐就哆嗦地说着对不起。
这只名叫维吉尔的雌虫才是原本林斐真正的客人。
当下,往往由少数雌虫为大部分雄虫提供精神安抚,但在很久很久以前,并没有雌虫与雄虫的区别,虫族为虫母征战,虫母为虫族孕育子嗣,给予安抚。
虫母离去后,虫群与虫母的精神联系断裂失散,虫族陷入精神暴动,少部分相对不那么依赖虫母的虫族为了自救,进化出了类似精神安抚的能力,他们就是初代雌虫。
名叫维吉尔的雌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林斐·温莱能提供精神安抚,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奇怪想法,硬是花钱挤掉了几位雄虫。
维吉尔太嘚瑟了,四处宣扬,这件事因此暴露,静海公学的学生会主席兼雌虫领袖维亚·雷米尔发觉不对——雌虫为雄虫做精神安抚都吃力到被认为是对雌虫的单方面剥削,更何况雌虫为雌虫做精神安抚?
维亚没有直接处理维吉尔,将计就计让维吉尔把这桩生意的负责人约了出来,眼光毒辣地看穿了哥哥的劣虫本质。
林斐站在纪念教堂内的忏悔室内,过去神父就站在这,透过单向玻璃审判外面的罪人。
旁边维吉尔还在道歉,林斐开口说:“没关系,谢谢你没有把我们的真实身份告诉维亚。”
维吉尔差点没跪下:“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争取了。”
维吉尔能挤掉那么多雄虫约上林斐,家世可以说不仅超过静海公学99%的虫族,还超过了外界99.9%的虫族,甚至某种程度上跟维亚·雷米尔旗鼓相当,但他却因为性格比维亚软弱太多,硬生生被维亚牵着鼻子走,几乎到了坑死林斐的边缘,才记起自己的家世地位,死皮赖脸地争取到了唯一有利于林斐·温莱的条件。
单向玻璃外,那位设下圈套的高等雌虫维亚朗声道:“这位阁下,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跟一只劣虫厮混在一起,但按照约定说的,只要您证明您真的能为雌虫做精神安抚,我不仅不会向雌虫权益保护协会举报您违规交易精神安抚,还会提供您您所要求的一切,并且绝不过问您的真实身份。”
“不过,如果您做不到——不管是谁,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林斐看向哥哥,哥哥一边催促维吉尔走,一边应声:“成交。”
哥哥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剂,总共三支,林斐下意识去拿那支看起来浓度最高的针剂,却被握住手腕。
“这只针剂是新药,”哥哥低下头,避开林斐的目光,面颊肌肉微微痉挛:“爸爸说效果很好,我……我不敢给你用。”
林斐呼吸一窒,轻轻叹出一口气后,指尖移动,落到另一只针剂上。
维亚在外面负手而立,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单向玻璃:“阁下,请您开始吧,精神安抚的对象就是我。”
林斐按住手臂,闭上眼,空中隐隐浮现出无数精神丝线,杂乱地交错在一起,林斐从来没有接受过所谓精神安抚的培训,毕竟他不是雌虫。
他对于精神安抚的全部理解,来自于幼年时期,注射了第一支药剂后,面对那些缠绕纠结的丝线,他像是滚毛线球一样把它们绕在一起,他还以为那是玩具呢;又或者来自于少年时期,他再次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的线,他学着拨动琴弦的样子,轻轻触碰那些线条。
林斐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他睁开眼看向哥哥,哥哥眼中放出惊喜的神采——出门在外,他同样会注射少量针剂,然而却一眼被维亚看出端倪,他以为高等雌虫是不同的,因此近乎绝望。
哥哥抱住林斐的肩,压抑着声音耳语:“太好了,太好了,没事了,钱也有着落了。”
肩膀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是哥哥哭了,他含着哭腔,又咬牙切齿:“对不起,我来学校才听说那些事……我们马上就走了,钱攒够了,不受这些垃圾欺负。”
林斐回抱住哥哥,嘴唇抖了几下,最后却笑了:“哥哥,虽然昨天才挂了一门课,但是我马上就赚够学分了,走之前如果能拿到静海的毕业证书,以后找工作会方便点。”
“不好意思,阁下,虽然您精神安抚做得很好,但我还有一点疑惑。在下的表弟阿雷斯特·雷米尔曾经受一只雌虫安抚,然而不久后他陷入长达几个星期的繁殖热。”
林斐和哥哥的对话打断,林斐刚做完精神安抚,头脑昏昏沉沉,哥哥却惊异地看向单向玻璃外的高等雌虫,齿关咯吱咯吱响:“阿雷斯特·雷米尔?是那个畜生?!”
“那只雌虫是那个畜生的家人,”哥哥握紧拳头,看样子仿佛要冲破玻璃去揍那只高等雌虫。林斐拦住了他,摇摇头。
对面继续传来声音。
“我严重怀疑,那只为在下表弟做精神安抚的雌虫,在过程中违规使用了药剂。”
“您的家人是一只靠注射药剂伪装正常虫族的劣虫,所以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请了一位朋友来,他曾受教皇亲自培养,判断力万无一失,我想请求您,再施展一遍精神安抚。”
光线从特定角度透过单向玻璃,对面景象蒙上一层柔和失真的奇异光晕,在那片朦胧中,林斐看到一抹耀眼的金色。
他眯起眼,眼前的画面好像变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帧一帧,缓慢地显露出局部,从那一抹金色,到紫色的眼眸,再到冷硬挺拔的鼻子……一个莫名熟悉的形象即将拼凑成形,林斐的眼睛越睁越大,牙关咬到口腔,铁锈味蔓延,他浑然不觉。
高大的雄虫走进房间,手上还提着一张廉价的小丑面具,可笑得近乎可怖。
“是他?”
“对。”
“我有约了,你让他速战速决。”
“阁下,你需要施展精神安抚的对象就是我的这位朋友,您无需收敛,他是非常强大的雄虫,不会真正受雌虫精神安抚影响。”
朋友?
林斐捂住嘴唇,耳鸣带来眩晕,酒意猛然涌上来,他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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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