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时务者为俊杰,秦珂决定服个软。
他清清嗓子,淡定道:“江大人,我以前虽不学无术,又贪又恶,但绝没胆做出杀人之事,秦大……我爹会打断我的腿。”没想到杜初不在,也得搬出这个爹来。
“人的贪念总能壮胆,秦公子流连赌坊,人尽皆知。”江绂话说得很直白。
秦珂一时语塞,他定心一想,主动挑开话题。
“既然如此,那你认为我这个‘帮凶’帮的是谁?”
江绂挑眉,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帮凶了?”
这个狗官,又耍我。果然只要心中有所隐瞒,即使所瞒并非龌龊之事,仍旧会不由自主心虚。
秦珂双唇紧闭,就怕再被抓住漏洞。
江绂的确不认为秦珂会杀人,但秦珂对此案如此热心绝非一时兴起。
“秦公子昨日说有人看到洛莲舟抛尸。”江绂话锋一转。
秦珂担心这句话有陷阱,他仔细斟酌,接道:“我说过是做梦,而且石采如不是刚满月吗?”
“没错,你是说过做梦。”江绂审视秦珂,“同时你也说过是你的随从在你耳边说起琐事,导致你混淆了现实和梦境,对吗?”
秦珂迟疑地点点头,这人扯杜初做什么?
“按照案发时间估算,你当时有病卧床,但他可活蹦乱跳的。”
秦珂腾地站起来,他双掌拍着桌子,怒道:“你什么意思?杜初那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个小孩,他能干什么?”
怀疑他,他还能忍忍,怀疑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可忍不住。
“大人!”
门外响起衙役的关切声,可能以为秦珂要对江绂不利。
“没事。”江绂对着门外回应。
江绂看着怒火中烧的秦珂,迷惑不减反增,他以前断不会为随从出头。
“偶遇抛尸过程也不需要孔武有力。”江绂不再逗弄秦珂,把话挑明了。
原来是怀疑杜初是目击证人,秦珂放松下来,目击证人可没罪。
“杜初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真是目击证人为何不直接报官?”
“你昨日不是来公堂指认了吗?他凡事都听你的吧?”
秦珂反问:“那我为何把证人证据都说错了?”
江绂沉思片刻后,问:“秦公子,我可以问个私人问题吗?”
“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知道。
“你在赌坊输过多少钱?”
秦珂噗呲一笑,坐下了,这个问题他真不知道。
“不清楚。”秦珂憋笑,又不是我输的。
“我听说你去年只在富贵赌坊就输掉了五百多两。”
“多少?”秦珂再无知也知道这不是小数目。
“秦公子,城里百姓看在秦太丞的份上对你一直很包容,我希望你为了自家的颜面,不要做下无法挽回之事。”
无法挽回之事?秦珂一愣,恍然大悟。
“你不会以为我利用这件事勒索洛莲舟吧?”
江绂没有否认。
原来不是怀疑我是帮凶或者指使杜初杀人,而是怀疑我借真相来勒索凶手。秦珂彻底放松下来。
“你们搞错了,我可没勒索他,我昨日指证洛莲舟时完全没有证据,公堂上所说也真心以为是事情的真相,虽然被证实有出入……但从黄谷和张磊口中得到的消息,不也证明黄栖闲的死跟洛莲舟脱不了干系?我也算误打误撞了吧。”
误打误撞……江绂试图从秦珂的话中找到破绽,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岳捕头的事呢?你在河边为何突然提到今日是二月十二?”
“我只是不想待在河边,随便找了个理由,哈哈哈……”
别说江绂,秦珂自己都不信这个借口,假笑着干咳了几声。
“是吗?”
“是。”
当,当,当……
书房内只剩下江绂手敲桌面的响声。
秦珂盯着晃动的烛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伴随着一段急促的脚步声,房内尴尬的氛围被打破。
急骤的敲门声伴着衙役粗犷的嗓音响起:“大人!大人!洛莲舟求见!”
闻言,秦珂惊讶地看向江绂,江绂也明显未料到。
江绂:“带他过来。”
“是。”
秦珂认为洛莲舟肯定是因为黄谷被带到了官府,怕黄谷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才连夜跟了过来。
秦珂站了起来,问江绂:“我要不要回避下?”
“不用。”江绂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虽然不知江绂为何不让自己回避,但这正合秦珂之意。
洛莲舟今日颇为不同,锦袍上沾着泥污,发冠歪斜,头发有些许凌乱,除了额头伤疤,嘴角亦红肿出血,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他未对秦珂的存在有任何反应,而是直接跪在了江绂跟前,一副视死如归样。
这是哪一出?秦珂傻眼了。
江绂愣了片刻,缓声道:“洛先生起来说话吧,这里不是公堂。”
洛莲舟没有起身,他喉咙滚动几下后开口:“江大人,今日大火跟我有关。”
他是来自首的?秦珂的哈欠停住了,一股挫败感升起。折腾那么久,最后靠凶手良心发现自首结案?
江绂微微皱眉:“是你放的火?”
“不是。”
又否认了,秦珂急问:“那你说跟你有关?”
“我只是说跟我有关,并没有说是我放的火。”洛莲舟面带委屈道。
又被耍了,秦珂气得闭嘴,乖乖站到一旁。
“今日我与黄大叔争吵,动了手,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我当时没注意,只想摆脱他,没曾想引发大火。”
江绂:“你们为何争吵?”
“因为一幅画。”
秦珂与江绂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是哪幅画。
江绂命人把黄谷连人带画带过来。
面对洛莲舟的犹豫,江绂严肃道:“洛莲舟,你最好把隐瞒之事说得一清二楚,否则我们下次就不是在书房见面了。”
听懂江绂口中的警告之意,洛莲舟颤抖道:“草民不敢有所隐瞒,因为草民知道大人对那幅画起了疑心。”
江绂:“黄谷告诉你的?”
洛莲舟点头,“他拿着画的事情勒索了我数次,这次更是变本加厉。”
“你是说黄谷勒索你?他拿什么勒索的你?”
洛莲舟长吸一口气,坦白:“那幅画并非我所画。”
原来是情杀变财杀,秦珂忍不住了,他迫不及待问:“那是谁画的?”
“是我和黄栖闲曾经的一个共同好友,周康恒所作。”
“周康恒?”秦珂震惊出声。
周康恒不是书中第四还是第五个案子的受害者吗?在书中,他死了至少十年了,被发现时只剩一具白骨。怎么跟第一件案子联系上了,真是乱套了。
洛莲舟脸上是控不住的惊慌:“秦公子认识他?”
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认不认识有什么用。
“不认识。”秦珂蔫蔫道。
江绂若有所思,秦珂当然知道他又在怀疑自己,不过怀疑也没用。
“这个周康恒现在哪里?”江绂问洛莲舟。
“我也不清楚,他全家搬走已经十多年了。直到七年前,我最后一次赶考,偶然与他相遇。当时他乡遇故知,又是两个屡试不第的失意考生,两人交谈到伤心处不免伤感上头,吟诗作画都是常事。这幅画就是他那时所作的。”
江绂提醒:“但那画的落款是你。”
“画本来是没有落款的,周康恒让我把画带回鱼陵县,说等他将来发达了,一定回来亲自把落款补上。我回来后整日浑浑噩噩,把画扔在一旁,黄栖闲为了帮衬我,就把那些字画拿去代售,一些没有落款的,他都找出来让我补上了,这幅画我根本没注意,也给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黄栖闲知道此事吗?”秦珂问。
“他是做这一行的,自然懂得鉴赏画的不同,也是他先发现的,发现后就来找我。我把原委说清,他才知是我们童年好友所作。我当时想把画拿回来,但他怕我把画丢了,还是决定挂在墨轩阁。不过,不准备出售,把价格定得高于市价几倍,谁知最后真成了千金之画了。”洛莲舟说到最后,露出无奈讽刺的笑。
因与小说内容不同,秦珂无法分辨洛莲舟所说真假。可死人是不能说话的,洛莲舟短短几句话表达了与黄栖闲的友情,也表示记得曾经的恩情,同时又把冒名顶替的主因算到了黄栖闲头上。
江绂:“洛莲舟,你可曾借钱给黄栖闲?”
“有过,他出事前一天,就是初七那天,曾向我借过三百两,说是置办新房所需,他还给我写了欠条。”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出事的前一天?”秦珂抓住了重点。
没想到秦珂的洞察力还挺敏锐,江绂嘴角微扬。
洛莲舟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他辩解:“不是秦公子你一直说是初八晚上吗?我也不清楚,只是随口就……就说出来了。”
撒谎!但他这么解释也没办法说什么。
“黄栖闲写的欠条可带来了?”江绂问。
“带来了。”
洛莲舟把欠条放到桌案上,秦珂赶紧凑上来查看,没想到洛莲舟准备得还挺充分。
江绂看完后,把欠条还给了洛莲舟,“你可去过黄栖闲置办的新宅?”
“去过一次,在金井巷,当时我还不小心在那摔碎了一块金镶玉的玉佩。”
秦珂与江绂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洛莲舟明显有备而来,连玉佩都有解释了。
秦珂:“可是为了这幅画,老子不断勒索你,儿子也来借你的钱,你不恨他们?尤其是黄栖闲,他是你的至交好友,却和父亲一起算计勒索你。”
“没有!黄栖闲对他父亲勒索我一事全然不知情,秦公子不要含血喷人!”
洛莲舟替黄栖闲证清白的样子不像演的,秦珂倒像个挑拨离间的坏人。
江绂问:“那你为何要把画买回去?”
洛莲舟叹息道:“虽然他不知情,但他们始终是父子,我难免在怨恨黄大叔的同时对他有所牵连,我们甚至为此糊里糊涂大吵过一架。我想把画买回来,也是不想继续被黄大叔勒索。”
连陈秋月看到的争吵场面都解释了,秦珂简直有些佩服眼前这个人。
就在这时,岳遇云带着黄谷进来了。
看到跪在地上的洛莲舟,黄谷很是震惊,声音有些颤抖:“洛莲舟你怎么在这?”
洛莲舟没说话。
岳遇云把画交给江绂。
江绂直言:“黄谷,洛莲舟称大火是你与他争执中引发的,且你多次勒索他,可有此事?”
黄谷闻言,扑通跪下了,他看看洛莲舟又看看江绂,否认得毫无底气。
“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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