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谷的否认,洛莲舟叹气道:“黄大叔,我都跟大人交代了。你利用这幅画非我所作多次勒索我,我已经给了你一千多两银子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再给一千两,你就把画还给我。结果我到你家拿画,你又反悔。我气不过,跟你争吵,你打了我一拳,我碰到了烛台,才导致大火。”
黄谷想反驳,但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洛莲舟见状,目光转向江绂,“大人,草民愿意一人承担此次大火造成的所有损失。”
黄谷愤愤,咬牙道:“你装什么大方!所有的事情都因你而起,你个扫把星,这是你应该赔的。”
“黄谷,初八那晚你真的一整晚都在墨轩阁吗?”江绂把画放在书桌上,“你可仔细想好再回答。”
黄谷犹豫再三,坦白:“我……我想起来了,那晚我的确出去了一趟……”
“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哪里……”黄谷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哆嗦了半天,只挤出几个字。
秦珂看他回答得如此艰难,便决定“好心”帮他。
“是不是去金井巷了?”
黄谷慌乱抬头,脸色变得惨白,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从野河绕道回来的,路上路过慈安寺,不免有疑,问了寺外的僧人才知,慈安寺后面的小道能直接到金井巷。
“你那天晚上可能太激动了,没注意有人喊你吗?”江绂问。
黄谷回想片刻,懊恼地一拍脑袋,整个人脱力般瘫坐在地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真是作茧自缚。江大人,我承认的确勒索了洛莲舟几次,但也只是勒索。”
江绂没有问勒索的事,而是追问:“你去金井巷做什么?”
黄谷羞愧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栖闲跟陈寡妇只是逢场做戏,谁知他们真要成亲了。我怎么能允许黄家娶个寡妇?而且他为了这个寡妇居然要跟我分家,还花那么多钱买了间大宅,我知道后很生气,就去找他理论。”
“你一个赌棍还嫌弃人家寡妇?”秦珂不可思议道,“那宅子有你输的钱多吗?”
黄谷讪讪:“秦公子何必说得这么正义,大家都是一路人。”
其余几人忍俊不禁,秦珂有苦难言。
“你是怎么跟他理论的?”江绂问。
“我……就是骂了他几句……”
江绂:“骂他什么?”
“就骂他不孝,丢人。”
江绂:“打他了吗?”
“我也不记得……”
江绂:“打还是没打?”
“可能趁着酒劲打了他几下。”
江绂:“打了几下?”
“三、四拳吧……”
江绂:“三拳还是四拳?”
“……四拳。”
黄谷痛苦的有些扭曲,江绂依旧云淡风轻地再问。
江绂:“打的哪里?”
“脸上。”
江绂:“四拳全部打在脸上?”
“不是……还踢了他一脚。”
江绂:“只踢了一脚?”
黄谷忍受不了这种一句一问的审问方式,自爆式大叫:“我就是酒劲上来打了他几下,我也忘了怎么打的。”
书房静悄悄,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忘了?会不会是你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失手勒死了他?”
“我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是我亲儿子呀!”黄谷痛哭流涕,“而且他力气比我大得多,我打不过他的。”
秦珂提醒他:“可你明明告诉我,他不是你亲生的,是领养的。”
黄谷像刚想起来,“不是亲生胜是亲生,我养大他容易吗?”说完用衣袖抹了把眼泪。
秦珂:“那你为何要隐瞒初八那晚与他有过冲突的事?”
“我……我害怕官府怀疑我。”
江绂丝毫未被黄谷的哭闹影响,他点了点桌上的画,问:“黄谷,你把画拿给官府是不是想让官府怀疑洛莲舟,以便加大对洛莲舟勒索?”
黄谷闻言不再哭闹,恶狠狠地看向洛莲舟,接下来的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杀了我儿子,我肯定要找官府伸冤,要钱只不过是顺便罢了。毕竟我养了栖闲快三十年,说没就没了,我下半辈子怎么办?谁给我养老?”
自私的人性,秦珂无奈摇摇头,旁边的岳遇云也轻声叹气。
“可你并非在黄栖闲死后才开始勒索洛莲舟,在那之前已经勒索数次了。”江绂厉声道,“黄谷,你是从何得知此画并非洛莲舟所作?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黄栖闲告诉你的?”
黄谷不敢直视江绂锐利的目光,他低着头说道:“去年,有一次栖闲喝醉酒不小心说出来了,我当时输了不少,就起了歹念。谁知会害得我儿命丧洛莲舟之手。”
洛莲舟淡定地问:“黄大叔,你说我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我……”
黄谷无助地张望,最后满脸请求地望向秦珂。秦珂心虚躲开了,看他没用,他也没证据。
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大。
江绂温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既然你没有证据证明洛莲舟是凶手,那就是诬告。未造成严重后果的诬告是要用刑的,但本官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免了。”
还挺尊老,秦珂想起昨天挨的板子。
“但是,你已承认勒索钱财之事,再加上你对被害人婚事不满,且与被害人动过手,说明你是有杀人动机的。”
黄谷哆嗦着反驳:“大人!他是我儿子呀,我怎么可能杀他?”
“你对被害人虽有养恩,可收养他的初衷只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说明你跟被害人之间并非纯粹的父子情深。你嗜赌成性,而被害人常年替你还赌债,甚至变卖家产替你还债。被害人被杀之前,不听你的话要与陈秋月成亲,并已经决定跟你分家,这导致你怀恨在心,更加剧了你杀人的可能性。”
黄谷脸色骤变,一句自证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摇头。
秦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黄谷虽有动机,但动机并不成熟。而且他那天喝了酒,不可能快速清醒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
洛莲舟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绂不会想草草结案吧?秦珂心生怀疑。
江绂:“但是,鉴于人证物证均未完全确凿,若此定你的罪,必然不能服众。现先将你收监,待后续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黄谷被带下去时,未有哭喊,只喃喃着冤枉。他主动来衙门躲避,结果把自己送进去了,简直是“自投罗网”。
不过,秦珂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看样子江绂不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而洛莲舟依旧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珂犹豫片刻,走到桌案前,他使劲对江绂使眼色,“既然如此,江大人是否应该把发现的玉片还给人家。”
洛莲舟猛地抬头,秦珂和江绂同时看向他,他显然是猝不及防的,眼中有些慌乱,又快速敛去,只剩下警惕。
“幸亏秦公子提醒,本官差点把这事忘了。洛先生别跪着了,起来吧。”江绂随意道:“岳捕头把东西给洛先生看一下,是不是他的?”
“是。”岳遇云把东西拿给洛莲舟。
洛莲舟起身接过,笑得有些勉强,“这是我在黄家新宅摔碎的,怎么在岳捕头这里?”
“搜查线索时找到的。”岳遇云直言,“我还准备去玉行找人鉴定,现在也省得跑一趟了。”
“原来如此。”洛莲舟松了口气。
秦珂心中一动,这人肯定是庆幸刚才解释了玉的事。
江绂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对了,洛先生认为黄栖闲对黄谷勒索你一事知不知情?”
“他绝对不知情。”洛莲舟的否认很坚决。
秦珂不禁问:“你这么肯定?”
洛莲舟一愣,眼神下意识闪烁了一下,“黄栖闲的人品有目共睹,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秦珂注意到他攥紧了拳头,显然这些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江绂:“你为何不把黄谷勒索你的事情告诉黄栖闲?”
“黄家父子对我有恩,我不想他们因为我有隔阂。”
秦珂觉得洛莲舟可能把自己当做一朵大白莲了。
江绂沉默片刻,只得了然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官府也不留客了,洛先生回家去吧。这幅画暂且要作为证据留在官府,等结案后再归还给你。”
洛莲舟的眼神落在画上,他目光低沉,片刻后便诚心道:“那草民就不打扰了,受灾情况还请官府帮助统计,所需费用草民一定全权负责。”
江绂让岳遇云送洛莲舟出去。
在洛莲舟转身离去时,秦珂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这让秦珂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秦珂相信此案绝不会就此结束,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你觉得洛莲舟说的都是真话吗?”秦珂问江绂。
江绂敷衍道:“真真假假的谁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秦珂脾气又上来了,双掌把桌案拍得响亮,“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拍完就后悔了,手掌很疼。
江绂故作惊讶地后仰,到底谁是官?
秦珂收回手掌,负在身后,悄悄蜷了蜷。
“本官还是第一次被人拍案。”江绂饶有兴趣道。
“耍什么官威……”秦珂小声嘟囔,“明明是你先敷衍我的。”
江绂被秦珂气鼓鼓的模样逗得低低笑出了声,秦珂被他笑得脸颊发烫,他恨恨瞪向江绂,江绂笑得更开了。
秦珂:“江大人别戏弄我了,这可是人命案。”
江绂见状,收敛戏笑,微微正色道:“洛莲舟既然敢来官府,定是把说词想得天衣无缝。可有个地方很奇怪。”
秦珂急问:“哪个地方?”
“在洛莲舟口中,黄栖闲是个仗义之人,既然如此,黄栖闲为何不愿把画卖还予他?”
秦珂坐回椅子上,他皱眉思考,指尖轻叩桌面。
“如果问洛莲舟,他肯定说是因为对方不愿收他出的高价,毕竟对方借三百两都要写欠条。”秦珂认真说道,“而且洛莲舟表面上看似一直在夸赞黄栖闲,实际上是在抬高自己的品德,并把由他引起的事件甩到了父子矛盾身上。而且黄栖闲已经到了借钱的地步,为何还要攥着那幅画?”
江绂很同意秦珂的观点,“没错,街坊邻里证实黄栖闲并非迂腐之人,不然他不会为了和陈秋月成亲跟养父闹翻,怎么可能因为不好意思多拿钱而纠结并让洛莲舟难受?两人最大的矛盾点就是这幅画,肯定不止价格这个表面的原因,我怀疑还有更深的隐情。”
秦珂也连连点头,洛莲舟肯定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而且按原著时间线来说,原画的作者周康恒死了至少十年,被发现尸体才重新调查的。可这画最多七年,难道周康恒的案件也变了?难道洛莲舟把周康恒也杀了?难道黄栖闲发现了洛莲舟杀人的秘密才被灭口?难道……
秦珂晃晃脑袋,把这些“难道”都晃出去,还是专注这个案子吧。
他把目光转向展开的画卷,左看右看,忽然大喜道:“难道这是藏宝图!”
江绂被秦珂突来的奇想小惊一下,随即无奈地捏了捏额头。
秦珂也觉得这个猜想太扯,说完尴尬地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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