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初一愣,忙上前问:“少爷,什么事忘了?”
江绂则眼带狐疑上下打量秦珂,不知这人又想出什么新奇事。
今日是二月十二,是原书中岳遇云遇害的日子。
在书中,查到洛莲舟有嫌疑后,岳遇云和大男主去找黄谷询问线索,遇到黄家铺子失火,岳遇云为救大男主而死。秦珂并未特意记书中具体日期,只一扫而过,有个模糊记忆,所以他从清晨想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要不要告诉江绂?想到这,秦珂立刻脑内摇头,这是书中剧情,自己没必要干涉,顺其自然便好。
可如今不仅案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死去的秦珂都活了,大男主也不见人影……有这么多的改变,多一个岳遇云又怎样呢?
但如果说了,自己定会惹祸上身,虽说惹的祸事已经不少了。
不过,岳遇云是回衙门不是去黄家铺子,也许他能躲过一劫呢。
秦珂纠结的表情很精彩,一会摇头叹气,一会望天出神,一会又咬牙叉腰的。
江绂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做些奇怪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秦珂才堪堪问江绂:“江大人,岳捕头今晚没事吧?”
自己侧面提醒下便可,岳遇云能不能躲过看他造化了。
江绂不懂他为何突然关心岳遇云,“你找他有事?”
“没……”秦珂尬笑两声,“我就是觉得做捕快也挺辛苦的,今天晚上可别让岳捕头加班加点了。”火灾发生在今晚。
“今晚岳捕头要加班加点做何事?”
“去墨轩阁寻线索。”
糟糕!被套出话了,秦珂懊恼闭眼。
“官府查案天经地义,岳捕头为何不能去墨轩阁?”江绂不明道。
“没说不能去,是今晚最好不要去。”
“为何今晚不要去?”
秦珂一摆手,“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不然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做好人还要畏首畏尾的,秦珂很委屈。
江绂不解:“出什么事?”
“不知道。”秦珂躲开对方的眼睛。
江绂眼睫微动,思考秦珂的用心。
“秦公子不会在拿官府开涮吧?”
“我哪敢拿知县大人开涮?”秦珂语气很是绿茶,他再次提醒:“去也可以,多派几个人跟着岳捕头。”
“为何是今晚?”
怎么那么多为何?秦珂真想一口气剧透,但如果剧情变了,自己又是找罪受。
“今天是十二号,可不就是今晚?最好今天一天都不要去。”秦珂有些语无伦次。
江绂见他煞有介事,又不肯明说,便决定退一步,套套话,他坦白道:“可我已经让岳捕头回完衙门后再去趟墨轩阁了。”
“什么!”
秦珂惊喊,荒野鸟飞,杜初和江绂的耳朵被震得发麻。
在小说里,大火发生在晚上。
秦珂抬头看西边天际,乌云遮蔽的太阳昏昏沉沉,这一天过得太充实,居然没注意快傍晚了。
“你让他去墨轩阁做什么?”秦珂问。
“你先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事。”
秦珂的两条眉毛快皱成八字了,他讨价还价:“你先说,我再说。”
江绂倒是爽快,我让岳捕头去墨轩阁找黄谷,把那幅画借来再看下。”
“你是不是也认为那幅画根本不是洛莲舟所画?”秦珂问。
“我昨晚说对了!”杜初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江绂幽幽道:“本官已回答秦公子的问题,秦公子可以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吗?”
江绂用了“本官”二字,意味着在“审问”。
“如果我不回答会怎样?”秦珂颇有破罐子破摔之势。
江绂低头看了看秦珂的屁股,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秦珂紧张起来,再被打的话,肯定就不是白签子了。
“我不是做梦吗……要不然我们去墨轩阁看看吧?”
江绂眉头一动,随即瞪向秦珂。
这笑面虎居然要发火了!
秦珂立刻拉着杜初的胳膊往树林那边去,边走边心虚道:“我们去墨轩阁看看,杜初,你知道去墨轩阁的路吧?”
“知道的,少爷。”
江绂闭上眼,无奈地笑笑,转身,跟了上去。
*
到近河街时,太阳已下山,片片乌云聚集起来。
在一个拐角处,江绂率先闻到一股烧焦味,抬头一看,不远的楼台后有黑烟正冲向天际。
一群人慌张大叫“着火了”往这边跑,江绂拉住一个人问哪里着火了。
“黄家铺子着火了,不知道黄大叔在不在里面,真是祸不单行。”路人高声惋惜。
秦珂已然顾不得书里书外,本性使然,只想救人,他迈开腿就往火光处奔。
杜初以为他要去看热闹,追着要阻止,“少爷,别过去,危险!”
秦珂充耳不闻,越跑越快,忽地,眼前一道身影飞快闪过。
这家伙跑得还挺快,秦珂不甘示弱,奋起直追,越追距离越远。
此时,整个墨轩阁都在火蛇中燃烧,连带旁边的铺子都遭了殃,白灰漫天飞舞,热浪如同黑焰之蛇,惊呵人心。
秦珂刚停下大口呼吸,便吃了一嘴灰,他急忙捂住口鼻,四下查看。
满身灰污的黄谷正抱着那幅卷轴坐在地上嚎哭,他试图冲进火中,身旁的岳遇云拽住了他。江绂正撸起袖子接过居民的木桶加入救火队伍。
“岳捕头,你没事吧?”秦珂小跑过来。
“我能有什么事?”岳遇云反问,他对秦珂的关心有些意外。
不识好人心。可别人又不知原委,只能委屈自己了,秦珂如是想着。
秦珂想帮忙,结果一桶水接过来,直接抱着桶坐下了,水泼到身上,他还差点被人踩。
真是倒霉……
杜初气喘吁吁跑过来,他看到秦珂缩坐在哭天喊地的黄谷身旁,身上比黄谷还脏还湿。
“少爷,没伤着吧?”杜初关切道。
秦珂皱巴巴叹气:“真是走哪倒霉到哪。”
好在店铺离河很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灭火。县丞谢申收到报官后,也快速带着县衙所有闲人前来灭火。
火势渐灭,众人松了口气。有人骂咧咧回家,有人过来关心黄谷,还有人分析事态,隔壁遭殃的人家欲哭无泪。
江绂掸了掸衣袖,从灰烬中走来。秦珂见他淡然自若,衣裳虽有脏污却不狼狈,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绝对是原身作恶多端,自己才这么倒霉的,只要我积德行善,定能改变气运,秦珂想到这又打鸡血似的站了起来。
他兴冲冲问已经停止哭喊的黄谷:“黄大叔,你知道这火是谁放吗?”
刚说完,便迎来一道锐利的目光,江绂正面色凝重地审视着他。
我的老天,这次要怎么糊弄过去,一切都怪我太善良了。秦珂强装镇定,朝着对方笑得灿烂,试图化解这尴尬的氛围,没想到他这一笑,引来更多不满的目光。
最先发难的是黄谷,他撑地起身,指责道:“秦公子,我家铺子烧了有这么令人开心吗?您就那么记恨那块砚台?”
周围人也开始指责秦珂,无非说他死性不改,丢秦家的脸。
秦珂哑口无言,杜初要护在秦珂身前,被秦珂拉到身后,不能什么都让别人替自己挡着。
江绂并未开口责难,而是问了黄谷同样的问题,“黄大叔,你知道谁放的火吗?”
秦珂发现黄谷脸色突变,原本对自己的气焰消失,转而是一种慌张无措。
江绂也看出了黄谷的变化,追问:“黄大叔,如果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我没看见谁放的火,火烧起来时我睡着了。”黄谷低头道。
此时,县丞谢申向周围高声喊道:“各位乡亲有没有看见是谁放的火?或者有没有看到可疑人?”
阵阵摇头,大家都说没看到,只顾着救火了。
面对此情形,江绂派人守住受灾现场,又让谢申派衙差挨家挨户上门询问线索。
人群散去,危危欲坠的房梁轰然倒塌,黄谷悲痛欲绝。
“黄大叔,你先回家歇息吧。”江绂关心道。
黄谷一听,又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扑通跪下来,怯嚅道:“大人,我……我不敢回家,我怕有人害我。”
江绂看一眼他怀中的卷轴,问:“你怕什么人害你?”
“我怕害我儿子的人会害我。”
秦珂悄悄靠近,尽量压低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充满热心关怀。
“黄大叔,你知道谁害的你儿子吗?”
黄谷抬头瞅了他一眼,摇头否认。
秦珂相信黄谷一定有所隐瞒,他可能知道火是谁放的,但他不敢说。
在小说中,这场大火是洛莲舟所为,如今不知有没有变化,毕竟无人伤亡,岳遇云也安然无恙。
“黄大叔可有别的安全去处?我送你过去。”岳遇云道。
黄谷还是摇头,边摇头边求江绂:“大人,草民能不能去衙门暂住几日?”
主动去住衙门?黄谷就差把躲人写在脸上了。
秦珂冲着江绂狂眨眼,示意他黄谷肯定有问题。
“秦公子的眼睛不舒服吗?”江绂问。
好你个江绂!秦珂气得用脸骂人,江绂当作没看见。
“既然黄大叔有顾忌,就先随本官回衙门吧。”江绂朝岳遇云使了个眼色,岳遇云了然,把黄谷扶起来。
安排好黄谷后,江绂轻咳一声,对秦珂道:“秦公子也随本官走一趟吧,本官有话问你。”
秦珂紧张起来,这人肯定是要问他为何知道墨轩阁会出事,保不齐还想对他大刑伺候。他想起书中断此案的老县令昏庸无能,起初把罪名安在死去的秦珂身上,虽然如今不是老县令断案,可江绂的性情也摸不透。
“大人,我家少爷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摔到了脑袋,我们马上就回家。”
杜初求情的剧情接二连三上演,秦珂愧疚无奈的同时又触发骨子里的倔强。
“去就去!”秦珂冲着江绂抬下巴,声音洪亮,“不过你必须让杜初回家,不关他的事。”
“杜初当然要回家,衙门也没那么多房间。”江绂很爽快。
听这话,还准备留我过夜?在哪过夜?不会在牢里吧?秦珂吞了吞嗓子。
杜初非要跟去,秦珂小声劝说:“你先回家,跟你家小姐报个平安,不然她会担心的。”
杜初闻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能先回家去了。他一走,秦珂一身轻松,不论之后发生什么,起码不会连累杜初。
*
到衙门后宅时,天色已晚,乌云密结。
岳遇云去给黄谷安排休息的地方,秦珂跟着江绂进了书房。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秦珂打着哈欠问,他有些疲累,进门就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
江绂在书架前翻着书,未抬眼,“秦公子明知故问。”
“还请明说。”秦珂决定装傻。
凉风卷着寒意钻进房内,秦珂打了个寒颤。
江绂把书放下,对着他坐下,正色道:“你怎知墨轩阁要出事?”
秦珂谨慎起来,他回忆今日在河边所讲,慢悠悠道:“我没有说墨轩阁要出事吧?我只是说不要让岳捕头加班加点。”
想再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
江绂顺着他的回答又问:“那你怎知岳捕头今晚会出事?”
“我不知道。”秦珂双手一摊,“他也没出事。”
烛火一闪一动,江绂如鹰目般锐利的双眼在眉骨的阴影下泛着冷光,他稍靠近秦珂,低低道:“秦公子,我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官府怀疑凶手不止一人?”
江绂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是幻听。
秦珂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们怀疑我是帮凶?我如果是帮凶为何去公堂告发洛莲舟?又为什么要提醒你注意岳遇云的安全?”
“所以你提前知道岳捕头今晚会出事?”
又中计了!秦珂怪自己太急,他低头抠桌上的木纹,无论这件案子如何,江绂必是盯上他了。如今是要死不承认还是现编理由?说自己是阴阳眼能看到鬼魂?说自己能预示未来?再或者还是坚持做梦。
“秦公子编好理由了吗?”
“还没……”
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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