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春的印象里,小雪那日的天气实在不算好。
下午三点刚过,天气就冷得厉害。
公园里行人稀疏,都裹紧了衣服匆匆走过,周围的小摊见此,也开始陆续收拾东西离开。
她蹲在摊子前,低头整理着那些小饰品,将其收进箱子。
自田春生病以来,田舒岚总是四处奔波,辛苦地操劳,只为赚多点钱给她治病。
而她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都说‘生儿育女享天伦之乐’,可她给田舒岚带来的却是无尽艰辛,没享过半点福。
心酸与愧疚,层层叠叠,压在她的心头。
她曾鼓起勇气对田舒岚说:“妈妈,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田舒岚红着眼睛让她别说这些傻话。
她告诉田春。
“妈妈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待,也不是为了什么养儿防老。
生育是是双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给予爱和欣赏生命的表现。
婚姻的失败,是妈妈看错了人,与你无关。没有给予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你经受苦难,是妈妈的不好。
既然将你带来了这个世界,那妈妈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因此愧疚,觉得自己连累了妈妈,知道吗?
你只要记住,你是妈妈的全部,就够了。”
……
一个太爱,一个心疼。
于是后来,田春便用自己所擅长的手工,做了一些饰品拿去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她想,能帮田舒岚分担一点也好。
-
冬风凛冽,吹得田春指尖发红。
她快速收完剩下的那几个饰品,随后拉着小推车,朝平安巷的方向回了去。
路上,经过一处较高的台阶时,田春停了下来,将小推车往上抬。不知是太重还是天太冷,她抬的时候有些费力。
在此过程中,一旁的巷子传来了阵闷动,里面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肢体碰撞的声响。
听上去,貌似是有人在打架。
田春想起前段时间在楼下听到的那些关于街头不太平的传闻,心中一紧,正想离开,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一声冷笑。
“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叫你们弄死我。”
她倏地一愣,推车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巷子里的动静还在继续,田春转过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握着拳头挥向对方,动作很重,几下后,那人倒了地,捂痛呻吟。
人对于视线总是敏感的,少年忽然抬眼扫过,两人隔着数米的距离,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看到他明显一愣,像是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可下一秒,那点错愕便隐了去,恢复成那副寻常的模样,仿佛眼前的狼狈与他无关。
田春也愣住了,虽然先前听到声音的时候心里隐约有个预感,可当看到段铮的那个瞬间,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曾那么多次见到他,身上总是带着伤,或大或小,她也不是没有过疑惑。
猜想种种,最后却在这里揭晓了答案。
在他愣神的那刻,原先倒地的二人猛然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他。
咚的一声。
段铮来不及反应,重重地撞向墙面。
巷子外,田春看到这一幕,脑子轰地一片空白。
下一刻,懊悔席卷了她全身。
是她害他失了神,才被那些人占了上风。
段铮身后还站着一个男生,脸上挂着彩,神色凶狠。
他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血沫,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田春,随后朝旁边按住段铮的那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继续。
眼看着他们就要再次动手,田春不知从哪涌上的一股勇气,一把拿起推车上的板凳,往巷内高声喊道:“警……”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远处传来了警哨声,与此重合在了一起,甚至盖过。
“你们在干什么?警察,都不许动!……”
巷子里的那三人闻声顿时慌了神,为首的男生脸色骤变,猛地拔腿想逃,却被赶来的警察一把按住,另外的两人也被当场制伏。
原本混乱不已的巷子,渐渐恢于安静。
后来,所有人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巷子外的田春也不例外。
离开前,少年从她身边走过,拉着她的手放下了那个板凳。
“别怕。”他说。
-
等到再出来时,天色已经不如先前,寒意重重袭来。
田春垂眸,伸出手重新理好围巾。
她怕冷。无论在哪。
刚才在派出所里的场景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用拳头来解决?难不成打赢了是件很光荣的事吗?”
警察看着面前几个正值大好青春的少年,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沉愤又无奈:“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殴打争斗,而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好好读书,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从那严声的呵斥中,她才知道,原来段铮与那动手的那三人之间,早已不是第一次的冲突。
这次也不过是过往数次争执中,最为寻常的一次罢了。
……
田春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只需要协助他们简单地录个口供就可以离开了。
她抬脚走向门卫室那边,去拉回自己的小推车。
前面随着警察来到派出所的时候,一个阿叔温声示意她可以先把东西放在这里。
刚走出不远,段铮也从里面出来了。
此刻,日光昏沉,落在他高挑的身影上,田春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落寞。
她的视线掠过他,只一瞬,便匆忙收了回。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黄昏下,少年冷声的警告。
可今天,她却撞见了他的不堪。
而且还……
如果换做是她,也一定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随后,她拉着小推车离开。
风声呜咽,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渐近的脚步声,田春还未回头,便感觉那个人已经走到了身侧。
她别过头,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段铮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你今天……还可以帮我吗?”
“……处理伤口。”
田春闻言,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与初见时给她的感觉不同,甚至,话语中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她说不清楚那缕异样,最终只点了点头:“嗯,可以的。”
-
半晌后,田春从便利店里出来。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除了些琐碎的东西,其他并没有带。
田春拎着袋子,抬眼便看到段铮坐在底下的台阶上。他微微低垂着头,伸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着小推车挂的平安符。
她走过去,将刚买的药品放在一旁,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对不起。”段铮突然说道。
田春的动作顿住,看向他:“什么?”
“那天我对你说话的态度不是很好。”他说。
他又陆续跟她道了很多歉。
说他不应该对她的好意进行随意揣测。
说他不应该拿钱当医药费让她难堪。
说他不应该让她差点陷入危险中。
田春听着他一件一件地陈述自己的错误,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沉甸甸的,很闷。
苦涩涌上心头,她的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
“不是我在向你道歉吗?怎么哭了。”
段铮垂下眼帘,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擦去泪,却顿然悬在了半空。
最后他还是掩盖住眸底的那份黯然,给她递去纸巾。
田春不知道他此刻的举动,她咬着下唇,眼眶渐渐模糊:“对不起。”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他们钻了空子,就不会有危险……”
若是那时警察没有恰好出现,后果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这不怪你,我跟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有了。”段铮说。
田春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轻轻道了声谢,伸手擦掉泪。
她并不喜欢哭泣,因为那样只会惹人担忧。生病这么久以来,她最先学会的不是别的,而是伪装,是将自己的情绪藏好,是忍住眼泪。
可此刻却不知为什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往下掉。
段铮有些无措地坐在一旁。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不时给她递上纸巾。
等她的情绪稳定后,他才继续开口道:“今天你看到的那些人,是段旭然喊来的。”
“他是我哥。”
过了会,他接道:“我们同父异母。”
“他们都说,我妈勾引了段骏才有了我。但其实我妈跟他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面他听从家里的安排,联了姻,结了婚,却瞒着我妈没有告诉她。等我妈发现怀了我的时候,已经三个月多了,只是不显怀。”
“她本来想打掉的,可危害性太大,而且产检的时候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问她是否真的考虑清楚了。我妈心软了,她留下了我,并跟段骏断了联系,来到了这里。”
“经济发展下,临州这座沿海的城市很快便发展了起来。因为公司运转,段骏举家搬迁到了这里。他又遇到了我妈,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他说他错了,想把我们接回去,弥补这些年来对我们的亏欠,我妈不同意,他就一直缠着我妈。后来这件事也自然而然被他家里的妻子知道了。因为怕我和我妈会威胁到他们在段家的地位,便让人四处打压。”
“在段骏又一次拦着我妈的时候,她不想被他纠缠,所以推开他跑开了。那时候在下雨,很大,天太黑了,我妈因为着急没有看清路,一辆车驰过,撞到了她。后面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我妈去世后,段骏用了点手段,成为了我名义上的监护人。当时我十四岁,还没有成年,尽管私下里再不愿,因为法律,我还是被带回了段家。”
“后面其实挺俗套的,段旭然母子俩本就不喜我的存在,担心我会争夺段家的财产,就给我使些绊子针对什么的。”
“刚开始的时候段骏看到还会管一下,之后索性就不理了,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八岁那年,我搬了出来。我没想过要去争一些什么,特别是关于段家的东西,但他们好像乐此不彼,时不时还是会使一些绊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
段铮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乎其微的事般。
远处有车辆驰过,卷起了一阵风。
他看向田春。
“所以,别怕我,嗯?”
——以下内容改编/引用自网络
“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什么养儿防老。”
“生育是双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给予爱和欣赏生命的表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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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