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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起茶壶,估摸着这份重量,猜测已有近半的热水被耗去。
艾尔海森放下笔,盖上笔帽,直接休眠了电脑:
“说吧,一直催促我喝水,想要我去盥洗室一趟?”
“这个猜测一听就不对。非要我吐槽你一句,你才开心?”
我拉起他,见他半推半就地走进,顺手锁住卧室房门,将电脑和其余工作设备留在客厅。
等到他出来,我已经铺好被褥,将他的终端放在床头柜上。
“喏。艾尔海森,快过来睡午觉!”
拍打这个晒得软乎又蓬松的毛毯,我出声邀请。
下午的午觉……也能算是“午觉”吗?
这个疑惑一闪而逝,但我直觉性地认为不该在这时候发问,免得艾尔海森跟我讨论这些争议,耽搁了休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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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放晴,帘布被拉开。
艾尔海森眼角的余光能瞥见窗玻璃上折射着细碎虹光的雨珠、街外延展的绿植枝叶倒影和她的侧脸。
清浅的阳光照进室内,光柱笼罩着半边床铺。
那是她为艾尔海森所留的身位。
短暂的精神振作期一过,长期规律午休后的一次叛逆后遗症才堪堪爬上额角。
艾尔海森躺上床铺,被她习以为常地揽在怀里,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进入梦乡。
熟悉的体温与暖融的阳光比任何事物都要催眠。
如果她能记得下次不哼歌,而是直接放白噪音就更好了。
——算了。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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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算着一个标准时差不多足够休息。
我轻拍艾尔海森肩膀,将他唤醒:“起床了,再睡该头晕了。”
见他没反应,我又悄声在他耳边低语:“你还没校对文本,整理词措,修改文本内容……”
艾尔海森睁开了眼睛。
青绿的虹膜在窗外霓虹灯的远光下浮现朦胧的波光,瞳色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暗沉。他的睡相一直很好,碎发贴合着面颊,偶有散落。
有时会让我想到长毛猫蓬松柔软的毛发。
艾尔海森略有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呼吸节律隐有变化。他转头埋进我肩窝,数息之后躺回原位。
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经由喉腔共鸣吐出,像是轻风掠过耳畔、鸟鸣自天际传来。
“现在几点了?”
“嗯,我看看……”
我压着他半边身子,伸手摸向床边柜上的终端,屏幕一晃而过,亮起锁屏界面。
“五点不到。毕竟快冬天了嘛,天色暗得很快。”
“晚上要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今天一天没好好吃饭了,晚上怎么说也要吃点热食吧?”
艾尔海森抱住我,声音沉闷地透过布料:“你煮的面就可以。加个鸡蛋。”
“好哦。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其他的配菜才对,到时候看着加进去。”
听着我的建议,艾尔海森不时答复一声,勉强算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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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洗了把脸,再出来时已经恢复到平日的状态。
煮面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倒是等待热气散去、汤面不再滚烫的期间内,他又打开了电脑。
会对一个作品如此上心,于他而言似乎是少见的。
平时处理工作有条不紊、恰到好处,还以为他对所有作品的态度都一视同仁呢。
——难道是思想投射带来的不自觉关注?
——毕竟我没少向他取材、访问意见与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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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面。卷二的总览交给我。”我点开文档,翻页至二十章。
艾尔海森没回话,低头吹凉面条。
“嗯……”简单回忆了剧情内容,我才开始解析:“虽然没有重组时的记忆,但B还是第一次经历连续两次……不对,酒馆那次她不记得。”
“那就是第一次有印象地在他人面前出现记忆断片的情况。”
“【艾尔海森】在她眼中是个奇怪、但是可以信任的人。”
艾尔海森咀嚼着面条,没有发言。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对这趟同行的路途没什么兴趣,对B本人也不算亲近,还会擅自脱离队伍、不打一声招呼。”我略有停顿,
“你看,这样的话他随时都会选择离开才正常。”
“但是没有。他会帮忙纠正B的语言,会顺手改错字典,会在战斗时配合,会记住B用作借口的一句‘饥饿’去交换物资,甚至觉察到B心绪不宁而特意提醒‘注意脚下’……”
“这明显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吧?”
我留下总结,思索着继续发言:
“他没有去特意着重强调自己做了什么有益于B的好事……其实什么也没说(小声),这些细节也都显山不露水,没有被文字重点提及。”
“【艾尔海森】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步调去行动,偏偏这样的他会做这些小事。”
“所以……足够有行动力的B直接选择了以往不同的行动:她带着【艾尔海森】传送离开了。”
“她在之前没有下定决心去做赌,却发现这样的谨小慎微、规律作息并不能改变生活的实质,她仍然在信息囚牢中打转,做着看似有目的性的圆周运动。”
“那么,现在的她需要更大胆的行动去扭转,去变化。”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出现关系上的转折点。这是B自发,而非逼问、或者事实所迫的坦诚。”
“即便行动仓促、依旧草率,她也展现了改变的决心。”
艾尔海森放下筷子,接过我递来的的纸巾,加入对话。
“这就足够让【艾尔海森】接受她这一次莽撞的试验。”
“两人同时传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前,也证明过传送的效率与可行性。在有事实打底、【艾尔海森】目前身为数据体不会危及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B的行为反而是一种加速两人信任关系升温的催化剂。”
“当然,必要的不满还是需要表达的。【艾尔海森】不可能全盘接受他人的方案。”艾尔海森指明。
这不仅是警惕性与信任度的表现,更是一种不会任由B这个上位者揉搓摆布的态度。他不能在这份同行人的交互关系中保持弱势的接纳与忍耐,而是要保证自己的主体性与独立性。
“所以B一落地就道歉了呀。好像……【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过多表现不满?”我抬手圈中文章内容,一眼扫来的艾尔海森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这确实是没有料想到的发展。”
“【艾尔海森】只是简单表达了可接受的态度,后续的问责还未开始……”
“哦~原来那时候的沉默是因为话被堵回来了啊。”我看了他一眼,难掩揶揄的心思。
这还是当时找艾尔海森一起演练、随后写下的情节片段。
那时候,我还以为艾尔海森在思考传送以及系统还有B本身的关系呢。
“所以后续那一句【你倒是对每个人都足够礼貌】,其实是变相的接受道歉了?原来不只是考虑到B的行为会对系统产生的后续影响吗?”
“主动询问B之后的打算,例如继续获取能量石,这也是一种情感回馈?”
“那时候,我只想到【艾尔海森】在引导着B接近奥摩斯港呢。”
“言语具备目的性,【艾尔海森】只是将所有的目的糅合在一起。”
“真假难辨,才不至于落入下风。”
艾尔海森将面碗洗净、沥干,不紧不慢地从厨房走出。
“哦……你的意思……”
“不就是说他没能招架住B的这次真诚的道歉嘛?”
“所以才主动问到了B最需要关心的地方。算是一种提醒。”我直接抓住重点。
艾尔海森没打算理我,坐在沙发上将电脑拖回身前——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就代表我说中了,他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只好沉默着转移话题。
“既然B率先表现出了改变的决心,也将传送这个关键的能力展露在【艾尔海森】面前,那么相应的诚意也该拿出。”
“【艾尔海森】又一次肯定了B对他记忆的猜测,他确实有着本体的记忆。”
“两个人总算是……逐渐坦率起来了吧?”
我捏着下巴,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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