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镇 第50章 第 50 章

迟曙回到家，还没下车，在在就跑了过去。

八岁的在在，看起来已经一米四多了。

“小叔，小叔。”

“再喻，怎么可以不礼貌呢？”程芍不满。

在在愣了一下，意识过来误会了，他忙看着迟曙解释：“不是，我是叫小叔，不是小曙。”

迟奶奶笑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哎呦，我的在在呀，你就叫小叔叔多好了。”

在在耳朵红了些，他嘟嘟囔囔地说：“可我现在长大了，叫叠字也太幼稚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

在在在长辈的笑声里，有些害羞，急忙拉着迟曙的手腕要他下车回屋，“小叔，我给你拿了很多东西，快来。”

迟曙被扯着下车，结果脚一挨地，膝盖一软直接跪下去了，在在立马去扶他，“小叔，你怎么了。”

程芍和杨念宁听见了动静也往这边走，“怎么了这是？”

“没事，滑了一下。”迟曙扶着滴慢慢站起来。

“地上这么硬，怎么会没事儿，快进屋看看。”

到了屋里，迟曙把裤子弄上去，程芍低头看了一眼迟曙的膝盖，皱了眉头。

迟曙两条腿都流血了，现在紫红色一片，周围都肿了起来。

在在把空调开大了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头，手指扣着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空调也开了，迟曙的手还是冰凉一片，脸色丝毫没有因为热气回转，

“在在过来，给小叔暖暖手。”迟曙扭头朝在在说，“小叔的伤是刚刚自己摔的，跟你没关系。”

在在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些潮湿，他吸了吸鼻子，慢慢趴到迟曙身边，捧住了迟曙有些冰凉的手，声音小小的，带着些许哽咽，“小叔，我不是故意的。”

“小叔知道，不哭，在在。”在在红着眼睛点点头，低头给迟曙暖手。

程芍坐在床边，给迟曙上药，在在看起来比迟曙紧张多了，好像那伤口是长在他身上的，程芍每拿着棉签擦一下，他就嘶一声，程芍都笑了，打趣道：“在在，这伤该在你身上才对得起你发的这动静。”

在在把嘴闭上了，没一会儿，他把头也迈开了，不多时，他又蜗牛似的朝着迟曙过去了，摸了摸迟曙露在外边的手。

“妈，小叔的手一直好凉。”在在搓了一会儿没用，把迟曙的手往他肚子里塞，迟曙惊了一下，要抽回来，程芍打趣，“在在的肚子就是个小暖炉，你让他给你暖，一般人他都不给暖呢。”

在在不说话，乖乖蹲在床边，看着迟曙的脸，又站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妈，你看看小叔是不是有点儿发烧。”在在松开迟曙的手，踮起脚尖，跪在床边，拿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头，“小叔的头很烫。”

程芍把体温计拿出来，在在帮迟曙夹上。程芍把药上好，去把被子铺开，“在在，你出去，让你小叔睡一会儿。”

“不要，我坐在这里看着他，我不出声。”在在连忙加了一句，“我一会儿要看体温计，我保证我不出声。”

“让在在留在这儿吧。”迟曙说。

程芍拿着医药箱出去了。

在在坐在床边，托着脑袋看着迟曙，迟曙的额头起了一层汗，脸色很苍白，在在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很热，可是他的手还是很凉。

迟曙浑身没力气，整个人昏昏沉沉，在在等了一会儿，把手伸进被子去拿体温计。被子里充满了滚烫潮湿的气流，迟曙出了很多汗，在在听到迟曙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他凑近了，只听到破碎的音节勉强拼出来几个字，含混不清。

在在迅速看了一眼体温计，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程芍进来了，她把迷迷糊糊的迟曙叫醒吃退烧药。

“小曙，怎么烧这么严重，这都四十度了。”

迟曙看起来很不清醒，还在说胡话。

‘’

程芍皱着眉头要给迟林打电话。

“在在，你在这里，看着你小叔，我去找你爷爷，你拿酒精给他擦擦身子，一直不退烧就要去医院了。”

“好。”

在在去拿酒精。

他一掀开被子，迟曙就缩了起来，在在把他衣服脱了，一时间愣住了。

在在想把妈妈叫来，犹豫一下，站起来把门关上了，在在坐回来拿了酒精帮他擦身。程芍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在立马站起来，程芍只是站在门外，“在在，知道酒精哪些地方能擦，哪些地方不能擦吗？”

“知道。”

“好，一会儿记得多喂你小叔喝水，你爷爷去开车了，要是不退烧，就去医院。”

在在坐在床边喂水，喂一会儿又拿着体温计量体温，一直等到烧退了些，他才松了一口气，帮迟曙掖了掖被子。

迟曙睡得很不安宁，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什么。

在在托着下巴看着迟曙。

程芍把门开了一个缝，轻声问，“在在，你小叔烧的怎么样了？”

在在无精打采得摇了摇头。

程芍轻声进来了，她身上还带着寒气，索性把袄脱了搁到一边，里面是一件黄色连衣裙，把她衬得很年轻。

程芍拢了拢裙子，坐下摸了摸迟曙的额头，松了口气，他看着无精打采的在在，坐到他旁边，低声问：“在在，怎么了？”

在在摇摇头，“妈，今晚让我跟小叔睡吧，夜里再起烧就坏了。”

程芍点点头，“行啊，妈妈相信你可以照顾好你小叔的。”

在在点点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在，你小叔叔的伤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程芍坐到在在身边，温声说：“不过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不方便告诉妈妈的话，也可以跟你小叔说说，不要憋在心里好吗。”

在在点点头，程芍摸了摸他的头，出去了。

没一会儿，在在听到外边的争吵，原来是奶奶不乐意在在跟迟曙睡，她怕迟曙感冒传染，要自己来守着迟曙，不知道妈妈说了什么，奶奶最后答应了。

在在把视线从门外移回来，这才发现迟曙已经醒了，也正把视线从门外移进来，落到在在身边，朝在在笑了笑，在在把桌子上的水递给他，迟曙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又缩回了被子里。

“小叔，你发烧了，很严重，出了很多汗。”

“没事了。”迟曙说着，去拿自己的睡衣套上，在在看见他肩胛骨上有一片红。

“小叔——”

迟曙应了一声。

在在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立宵是你什么人啊，你有女朋友了吗？”

迟曙愣了一下，发烧让他脑子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一直说梦话，立宵是你女朋友吗？”在在看着他，“你很喜欢她吗？”

迟曙此时头重脚轻四肢无力，他点了点头，笑道：“嗯，喜欢。”

在在看迟曙似乎挺喜欢他聊这个叫立宵的人，就凑近了一些，趴在床边，顺势问下去，“她长得很好看吗？”

“好看。”迟曙笑了一下。

在在试探着问：“那小叔以后跟她结婚，也会要孩子吗？”

“不要。”

“为什么？”在在眨眨眼，有些开心，但他还是问道：“小叔不想要一个跟我一样可爱的孩子吗？”

迟曙摸了摸在在的头，“小叔有在在就行了。”

在在脸红起来，脑袋在迟曙手边拱了拱，又殷勤地端着水要给迟曙喝水。

“那小叔会一直最爱在在。”

“你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也一直最爱你啊”

在在摇摇头，“爸爸回来，妈妈就爱爸爸胜过爱我，奶奶在家，爷爷就爱奶奶胜过爱我，现在只有小叔最爱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爸回来之后，虽然我妈还是跟我亲近，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我爸，妈妈以前从来不这样。还有爷爷，奶奶在厨房做饭，他陪我下棋，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厨房，为什么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了都不觉得烦？”

“在在，你爸爸回来，你妈妈很开心吗，他们相处得好吗？”

在在摇头，“我觉得妈妈很爱我爸，但是，他们两个几乎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坏人吧。”在在枕着脑袋，“他坐过牢，警察又不会抓好人。”

迟曙沉默了。

“但是我不讨厌他。”在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我还有点儿难过，小叔，你知道吗，我对他几乎没有印象，可是他却很了解我，他知道我所有的爱好，他买的东西，我没有一样不喜欢的，还有他给妈妈买的东西，妈妈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却很开心，那件黄色的连衣裙，就是爸爸买的，还有另外一件青色的旗袍，妈妈穿了一个冬天。”

在在眼睛有点红，“你说，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妈妈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妈妈明明就很喜欢他呀，他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他让妈妈等了这么久，妈妈当然不开心，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哄哄妈妈，他走了之后，妈妈难过好长时间，小叔，你说他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迟曙摇摇头。

“小叔，我其实很后悔。但我不敢告诉妈妈，我怕她伤心。”在在低着头，“那天他刚回来，他和妈妈说话，我听到妈妈哭了，我出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他想抱我，我把他推开了，还把他送给我的玩具扔了。我说他是坏人。后来他走了，很久没回来，后来他有一次回来，妈妈刚好出去，他给妈妈留了点儿东西，还拿走了妈妈房间里的一个文件，他想来我的房间，我怕妈妈生气，把他关外边了，后来等他走了我才开门。

后来他再回来，妈妈又突然变得很温和。妈妈跟他说话，我也跟他说话，那几天，他带我跟妈妈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后来还带着我和妈妈去接你，小叔，其实我很喜欢他，虽然他很久没回来，我能感觉到，他在家的时候，妈妈是很开心的，还会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小叔，虽然他坐过牢，但是我跟他相处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是一个跟妈妈一样温柔的人。”在在看着迟曙，有些哽咽，“小叔，我觉得妈妈很想他，我也很想他，但是我那样对他，他肯定不喜欢我了，没有人会喜欢被忽视。”

迟曙摸着在在的头， “在在不哭。”

在在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还有小叔，你做梦都叫着立宵的名字，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她的名字这么怪，一点都不像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名字。”

迟曙偏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话题怎么会突然跳到这里，但他还是说，“他的名字不可爱吗？可能是小叔喜欢很酷的人。”迟曙坐起来喝了口水，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在在心领神会钻了进去，在在睫毛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像小狗尾巴草扰动着迟曙的脸颊，“在在，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喜欢像妈妈一样温柔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像小叔的女朋友那样酷的女孩子。”

迟曙笑道：“可是小叔的对象你都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呢。”

“因为小叔喜欢的人，一定是很好的人。”

迟曙笑起来。

在在捞着迟曙的胳膊，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叔，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怎么了？”

“我后边的女生老是磕我和我同桌的CP。”

“你同桌是男生？”

“嗯，他是我们班长，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他。”

“那你讨厌她们，呃，磕CP吗？”

在在摇摇头，“不讨厌，因为班长是我同桌，还是我好朋友，但是——”

在在扯了扯被子，露出一双眼睛，“但是我喜欢我们班数学课代表。”

“那你为什么喜欢数学课代表呢？”

“因为她数学很好，很漂亮，我问题的时候，她也很温柔，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在在红着脸说。

“那你班长呢？”

“嗯？”

“你为什么可以接受同学们磕你和他的CP。”

在在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感觉他似乎挺喜欢的，反正又不是真的，他喜欢，那就随他们磕了。”

“那你们班里是怎么磕你们两个的CP的？”

在在咳了一声，“就班长学习很好啊，我有时候作业写不完，他帮我写，然后他有时候给我带零食，还有最近出的新的卡，我凑不齐他也乐意让给我，我喜欢吃他妈妈给他做的小蛋糕，他每周都会给我留点儿，还帮我打段位。”

“这些你妈妈都不知道？”

“我妈就不知道他给我写作业，其他的都知道。”在在看了迟曙一眼，“我妈也很喜欢听我讲这些，所以我经常讲给他听，她听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一个表情。但是我现在不太喜欢他们磕我们两个的CP了。”

“怎么了？”

“就是他们老是起哄啊，我凑过去问个题，偶尔我妈给我带了什么零食我分他一个，旁边就有人起哄啊，这太难受了，我跟我班长是好哥们儿。”

“那你班长呢，他也觉得很难受吗？”

“哼，我看他玩得很开心呢。”在在很不高兴，“他就喜欢别人起哄。”

迟曙笑起来，摸了摸在在的头，“在在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在在看着迟曙，似乎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再顾及，“小叔，你实话告诉我，立宵其实不是女生对吗？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爷爷奶奶的。”

“你是怎么猜到的？”

在在眨眨眼，“我可是一个细心的男孩子。”

迟曙脸有点红，他咳了一声，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早熟吗，迟曙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级的时候，也没这么………

“我妈告诉我，要勇敢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迟曙加了一句，“你也不能告诉你妈。”

在在不开心了，妈妈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在在小朋友讲故事。

“为什么，我妈很开明的。”

迟曙不信，“多开明。”

“我妈说，我可以喜欢任何人，那是我的自由，只要他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可以。”

“你还这么小，你妈这么早就跟你说这些？”

在在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觉得我比你成熟多了，你都不敢告诉我立宵是男孩子。”

迟曙苦笑，“成熟跟勇敢又不是一码事。”

“那立宵是那个立宵吗？”

“哪个？”

“就是我们上一届的校花，立晚的哥哥。”

迟曙挑眉，“是啊。”

“哇。”在在一脸崇拜，“小叔，你也太牛了吧。”

“跟立宵谈恋爱是一件很牛的事吗？”

“对啊，因为全学校的人都知道，立晚有一个超级好的哥哥。”

迟曙饶有兴趣地扭头，“立宵又不是在城里读书的，你们怎么会知道他？”

在在摇摇头，语气里的惊讶却一点儿没减，“那可是立晚学姐的哥哥。之前我们夏天有一个活动，要给你最亲近的人做一个小礼物，你知道立晚学姐做了什么吗？”

“什么？”

“一套小玻璃人，她做了大半年呢，当时还展览，我当时特地去初中部看展览，特别好看。”在在翻了个身，一脸兴致勃勃，“你知道吗，我们每年都有这样的活动，我听高年级的学长们说，她之前还做过玻璃城堡，玻璃家具，后来还自己雕小玩具，但都是送给她哥哥的，她不准任何人说一句她哥哥的不好。”

“很正常啊。”迟曙说，“你能忍受有人说你妈妈不好吗？”

在在摇摇头，“可那不一样啊，谁能忍受别人说自己的妈妈呀。”

“那小叔呢，别人可以说小叔不好吗？”

在在想了想，点头，“好吧，那我明白了。”在在凑近迟曙，“小叔，你什么时候去你男朋友家，可以带上我吗，我很想认识一下立晚学姐，她马上就毕业了。”

迟曙挑眉，“你想认识她，在学校怎么不去找她？”

“因为她不喜欢跟小孩儿玩。”在在很苦恼，“但是小叔，立晚学姐是一个很酷的人，你知道吗，她的跆拳道玩得很好，她是我们学校跆拳道的社长，男生都打不过她，我也想学。”在在一脸期待看着迟曙，“我想跟她学。”

“那你加入社团不就好了。”

“她根本不收徒弟，而且我想她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

迟曙摸了摸在在的脑门，“你要想让人家看到你，你就要有让人家看见你的本事，怎么可以走后门呢，你可以让你妈妈给你报一个跆拳道的补习班学学。”

“可是我已经报了一个街舞社了，我妈说一年只学一个，我很喜欢街舞，街舞超级酷。”

“说不定立晚也喜欢呢。”

“真的？”在在眼睛亮起来

“真的。”

在在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翻回去，激动极了，他捧着迟曙的脸亲了一口，“小叔，我爱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