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结束后迟曙经历了一段不太繁忙的时期,立宵反而忙碌起来。为着寒假前的期末考试,每天晚上,立宵甚至比迟曙还要晚回宿舍,迟曙不禁有些纳闷儿,因为立宵所在的班级班主任正在施行改革,首当其冲的,就是劳逸结合。
迟曙这天下课难得没有闷在教室里,趴在门口栏杆上吹吹风,除了上厕所,他很少在课间出来,哪怕下了课,外边也是很安静的,他们是三楼,立宵的教室就在二楼,下面一层的教室大多数是实验性教学,下课的时候难得热闹,是整栋楼比较独特的一层,迟曙在教室外边拿了茶瓶,打算下楼去接个水,如果可以的话,顺带着偶遇一下立宵。
迟曙拿着茶瓶下了楼,到了二楼的时候,往楼梯道里瞥了一眼,恰好看到立宵跟谢老师在那里说话。
谢杨书什么时候回来了。
谢杨书看到迟曙,拍了拍立宵的肩膀,立宵一扭头就看到迟曙拎着个茶瓶站在那里,多少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迟曙站在栏杆前等他们说完话。
立宵跟谢老师说了句话,就去找迟曙,迟曙的目光渗过立宵直直落到谢杨书身上,谢杨书朝他点头笑了笑,扭头进了班级,没一会儿,迟曙听到了班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你怎么下来了。”
“有点事儿要跟你说。”迟曙揽着立宵的肩膀下楼。
“立宵。”
迟曙扭头一看,是周钰轻。
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立宵顿了一下步子。
迟曙记得,周钰轻以前是跟李梓舒一个班级,跟立宵应该不熟才对。
周钰轻看了一眼迟曙,对立宵说:“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谈谈。”
“可以,不过现在可能不太行,我现在还有事儿,你急吗?”
周钰轻没说话。
“这样吗,你看等今晚放学了行吗?”
周钰轻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记得周钰轻考试不是发挥失常了考到县二高了吗?”迟曙突然想起来。
“嗯,那时候我爸给我找关系弄借读的事儿,跟我说去的时候也见了周钰轻的妈妈,应该也是借读。”立宵叹了口气,“他之前似乎还找过谢店,想转班来着。”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儿,以前一起去参加过数学竞赛,他一直对自己期望比较高,估计心里落差挺大的。”迟曙看了一眼立宵,“之前数学老师还让我跟他聊聊,说他状态不好。但我跟他也不熟,他也不太想跟我聊。他这样性子的人借读容易被排挤,估计是受欺负了,也可能是上次分班考试没考好。”
“没事儿,等放学我跟他聊聊,看能不能想办法转个班,在谢店的班里好歹能照应照应,毕竟梓舒的同学。”
迟曙点点头。
水房在地下室,地下室的温度一直秉持着冬暖夏凉的良好态势,而且环境幽暗,是很多小情侣偷偷约会的地方,也是很多教官蹲守的地方,有时候课程紧张没时间排队吃饭,也会有人选择在这里凑合一桶泡面。
迟曙拿了水卡接水,立宵懒懒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打哈欠,“我今天一上午都在瞌睡,第二节课课间操一下课,谢老师就把我拎出去了。”立宵轻轻拍了一下迟曙的后腰,“我告诉你,以后再不可能了。”
迟曙笑了起来,往后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在掌心里磕碰,痒痒的,“为什么偏你瞌睡我不瞌睡?”
立宵半眯着眼睛,把头挪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机器人的素质,整个一不眠不休的学习工具。”
“我是工具那你是什么?”
“我嘛,大概是机器人的使用者兼维护者。”立宵娴熟地抽走了迟曙裤子口袋里的水卡,在指尖转圈,“所以什么事儿?”
迟曙拿着木塞把茶瓶塞上,蒸腾的热气瞬间消失在空气里,立宵接过茶瓶。
“事情就是你下来跟我一起接水。”
立宵:“……”
“顺便跟你讨个吻。”
迟曙话音未落就撞了上去,立宵一时没有准备,后退一步,一下子撞到墙上,茶瓶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爆了,立宵眼疾手快揪着迟曙的领子退开了。
迟曙看着茶瓶的碎片,有些一言难尽,“我这周不用喝水了。”
“你去我班门口,我的茶瓶就第二个窗户下边第一个,你不是认识?”
“我老是去你的班里是不是不太好。”
立宵想了想,“上上下下,是不太方便,那你把我的茶瓶拿上去用吧。”
“那你喝什么?”
“班里四处皆兄弟。”立宵朝迟曙打了个响指。
“借别人的水是不是不太好。”
立宵挑了挑眉,“那我们的迟曙同学,你想怎么样?”
迟曙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想怎么样。”
立宵看着他,迟曙接着说,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我也想跟你一个班。”
“怎么了?”
迟曙推推挤挤吧立宵往电车的车库里推,里面漆黑一片,立宵下意识抓住了迟曙的手腕,被迟曙按在一个电车车座上,“宵哥,你魅力太大了,我怕喜欢你的人多了,你不要我了。”
“这么可怜。”立宵的眼睛在黑暗里有些亮,带着几分磨人的味道,迟曙突然又想起来昨晚上他动情的样子,嗓子都哑了起来,“宵哥,你疼疼我。”
立宵嘴角不自觉勾起来,“你想宵哥怎么疼你?”
迟曙往前靠了靠,扯开立宵的衣服领子,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立宵握着迟曙的手腕重了一些,不过没躲也没出声,迟曙留完了印子,又抬头去亲他,立宵整个人半坐在一个小支架支撑的电车上,有些不稳,电车晃了一下,迟曙退开一些,眼睛里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立宵索性低头,握着他的后脖颈主动亲了上去,迟曙搂住了他的腰,微仰着头索吻,手指顺着他的衣服钻进去摸他的脊背,那里还有一些他昨晚上的牙印。
“迟曙,怎么这么爱撒娇。”
迟曙笑起来,捏了一把立宵的腰,听到他嘶的一声,“你不就喜欢看我这样。”
“要上课了。”立宵说,他捏了捏迟曙的下巴,“所以告诉宵哥,你到底想怎么喝水。”
“其实我有两个茶瓶。”迟曙眨眼。
立宵:“……”
上课铃响了,没一会儿,两只猫弯着身子从楼梯道窜进了教室。
迟曙晚上回宿舍很晚,这几天还好,立宵下课了来找他去操场跑两圈,今天立宵去找周钰轻,估计跑不了了。这夜里快熄灯那会儿,听到一些动静,教室外边突然嘈杂起来,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迟曙刚起身,就看到立宵从外面跑了进来。
“怎么了?”
立宵脸色苍白,“先别出去。”他的嘴唇有些发抖,说话时带着颤音,“你写会儿题。”
迟曙没问,等着他慢慢静下来,缓和一些,外边动静慢慢小了,迟曙握了一下立宵的手,“怎么了?”
立宵摇摇头,有些失神。
“我要去水房接个水。”
立宵一把攥住了迟曙的手,他嘴唇苍白得可怕,“我接了,用我的吧。”
迟曙皱了眉头,直接告诉他不对劲儿,但立宵现在的样子,也不是问的的时机,“回宿舍吧。”
下楼的时候立宵走了另一个楼梯,绕了远路回了宿舍,路上立宵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到宿舍门口。
迟曙回屋的路上听见人说,有人跳楼了,从五楼跳下来,摔到了下边一个电车上,还砸到了人,很多人亲眼看见的。
迟曙回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人也在讨论这件事,说是掉在水房前边,几个女生被吓晕了,太血腥了。
迟曙脸色变了变,他正要出去,吹哨了。
第二天一整天天色阴森森的,班主任们一上午都在开会,听说昨天深夜里又有人跳楼了,他是晚上偷偷遛出来的,往校外跳,跳到了大马路上,早上环卫工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最近人心惶惶,含着几分难以排解的压力,几分惋惜和猎奇,蝴蝶效应一般,这几天又出了一个跳的,这周本不该过星期的日子过了星期,等学生们再来的时候,所有教室前面的窗户都被铁网罩在了外边,连餐厅二楼都竖起了高墙似的铁网,顶楼都被封了。
至于出事的学生是谁,没人知道。据说看见的学生都被叫去谈话了。
迟曙这几天都不太看见立宵,见了立宵也不多说什么,看起来那天的反常已经褪去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迟曙没再多问,他听说有一个是刘宇潮班上的,有些不放心,这天下午一下课就去找了刘宇潮,顺便去问问。
刘宇潮看起来没什么事儿。
“迟曙,其实这里边有一个人你也认识。”刘宇潮看着迟曙,往四周看了看,垂着脑袋放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凝重,“周钰轻你还记得吗?他是第一个,从五楼跳下来的那个,他跟李梓舒玩得好,立宵跟你说了吗?”
迟曙脸色一变,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宵的反常,他那天是去找周钰轻来着。
正好周五,迟曙去立宵的班上,听人说他已经走了。
迟曙书包都没拿往家里去,到了家手机正响着,是立宵,迟曙不等那边开口就急问:“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李梓舒了,我刚去你教室你不在。”
迟曙松了一口气,“我去找刘宇潮了。”
迟曙听到那边王阳朔跟李梓舒的声音。
他试探着问:“是因为周钰轻吗?”
“本来打算今天回家跟你说来着,没想到你知道了,等我回去跟你细说吧。”立宵说完又补了一句,“别担心我,我没事,等回去跟你细说。”
立宵挂了电话,李梓舒凑过来,“真没想到你跟阳朔都这么爱我,这一放学就往我这儿跑,我情何以堪啊?”
立宵给了他一拳。王阳朔过来搂住李梓舒的肩膀,“梓舒,虽然但是,你要是压力大了,不想学了,那就不学了,以后你要真是生活艰难,我就雇你去给我当男保姆,辅导我孩子学习,考清华。”
李梓舒给了他一肘击,“滚,别他妈咒我,老子热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王阳朔笑起来,“我可是一知道消息就请假来找你了,这周往你学校跑了两趟,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行,今晚请你们吃一顿。”李梓舒说完又问:“话说到底是谁跳楼了,你就算了,连立宵都这么急?”
“我对那人倒是不了解,是立宵给我打电话,说他请假老师不给批,让我来看看你。”
“梓舒,是周钰轻。”
李梓舒的笑僵在脸上,“你说谁?”
王阳朔看出了李梓舒不对劲儿,“他是谁啊?”
“钰轻的妈妈跟我妈妈是闺蜜来着,他一直是我妈拿来跟我对比的对象,也因为这样,我跟他慢慢淡了。”李梓舒叹了口气,几个人沉默下来,李梓舒又突然苦笑似的说,“他这么优秀,怎么”会呢,他比我可厉害多了,我就只会学习,他除了学习,还会画画,弹钢琴,做饭,明星都没他会得多。”
李梓舒声音轻轻的,“我其实一直还挺羡慕他的。”
王阳朔过来揉了揉李梓舒的后脑勺,李梓舒也没恼,“梓舒,虽然我学习不行,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儿,光鲜亮丽的那一面都是给别人看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王阳朔碰了一下立宵的肩膀,“你就说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响当当的人物,老师都怵,跟那些□□的大佬平头进出,没人敢欺负,谁不羡慕?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哪个姑娘不喜欢他?但是你看看他一天到晚身上的伤,你看他跟杨光孙凡林燃那些不要命的变态玩意儿周旋的样子,你看他连跟我们都不敢太近的样子,那些人要知道这些,还觉得值吗?还会羡慕?那是拳头没落到他们身上,他们还以为碎在嘴里的牙都是糖块儿呢。”
王阳朔往这边靠了靠,揽着立宵跟李梓舒,“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梓舒在这里上学教学质量好,跟他家里人离得远,也不觉得那么大压力了,宵儿在县一高,不用一天到晚跟那群人周旋,也自在逍遥像个学生了,我呢,我跟王琪悦一个学校——”王阳朔笑了笑,“反正,我觉得现在生活挺不错的。”
立宵跟李梓舒也笑起来。
“行了,梓舒没事儿就行,我还有事儿呢,就先回去了。”立宵说着就拿着手机要打车。
“我也得回去一趟。”李梓舒看了立宵一眼,“我妈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让我回去一趟,也不说是怎么了,我就一直没回去,这下我知道了,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钰轻毕竟做过我哥儿。”
“那我跟梓舒回去,宵儿,你应该也不回镇上。”
“行。”
立宵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黑了,他刚出了电梯,就看见迟曙站在门口。
迟曙刚写完作业,算着时间立宵也该回来了,站在这里等他。
好巧不巧。
“李梓舒没事儿吧。”迟曙开了门。
立宵一边低头换鞋,一边说:“梓舒心大,没什么事儿,我主要是怕他后来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事儿,不如我跟王阳朔跟他说,有人陪着可能会好一点儿。”
立宵听着迟曙没动静,刚直起身,就被迟曙从后边抱住了,迟曙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那你呢,你不用人陪着。”
“我没什么事儿啊,那天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他聊,结果找到人的时候都那样了,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景,一时受不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
“也不是不想告诉你,那时候都人都吓懵了,一直没缓过来,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嗯,我知道的。”迟曙转了个圈,把立宵搂在怀里,“没事儿了。”
立宵抵在他的肩膀上,没说话。
“宵儿。”
“曙儿,谢店可能要出事。”立宵说,“周钰轻本来是想往我们班里转的,我们班里最近转来的人太多,所以上边没给批。”
“谢店这么好的老师,要真的怎么样,学生不会依的更何况谢店那么聪明的人,你要相信他,他不会让自己出事儿的。”
立宵呼了一口气,轻轻说:“没事儿的。”
一系列学生事件只在学校内发酵了一段时间,一些受害者学生家长要学校给个交代,最终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不到一星期,所有学习以外的事都销声匿迹了,高考的学生无心顾及各类传言,高考如约而至,又去之迅速,高二的学生在成堆课本卷子堆积的群山里不知觉升了一级,而青稚的高一学生也成了他们如愿以偿的学长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