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彼“梁老师”就是此“梁老师”啊。
不过眼下细看这张贺卡,那种震撼人心的配色依旧极具创造性。
她把纸片塞回去,将书放回原位,假装没注意梁池悄然松了肩膀,只以为他是紧张学生的礼物。
她没再翻看其他,说完抱歉坐了回去。
梁池想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却也不好解释,只庆幸那张他昨晚回过神来,名字已经写满整张纸背的便签卡得足够紧,没跟着贺卡一同掉出来。
绿色的信笺上,密密麻麻是他在心中默念的姓名。梁池从未有一刻像当时那样清楚自己的心意。
不知缘由的,突如其来的,对一个几面之缘的人萌生了爱慕之情。
一见钟情于他全然陌生,他还来不及整理被这个浪头打翻后浑身湿漉的自己,第一反应是把那盏审判的灯扭转,对着自己。
在刺目的光之中,**裸,剖开所有。
一切的怦然心动在可能“见色起意”的真相前,都显得苍白又无耻。
梁池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那是爱吗?
梁池,那真的是爱吗?
那个午后,就在方才她所在的位置,梁池静坐良久,手里纯白的花陪伴他至太阳西沉,才终于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一个看似荒谬又无可奈何的答案。
他对她,一见钟情。
林不晚掐着时间同梁池道谢告别,兄妹俩也刚回家,门一开就被花里胡哨的林遥扑了个正着。
她赶忙把提着蛋糕的那只手抬高,将花塞在小姑娘怀里。
画着舞台妆的女孩仰着红红的小脸蛋,眼睛里的兴奋激动在发光,林不晚没忍住上手捏了捏。
“怎么没把脸洗干净呀。”林不晚轻轻搓了搓林遥脸上的腮红。
“唔……”小女孩闻言支支吾吾,没好意思说她舍不得擦。
她还想让林姐姐也看到自己这么漂亮。
林不晚见状莞尔:“真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就等给你过完生日,我们再洗脸。”
说话间,林易从厨房出来,端出来盘切开的橙子。
现做饭肯定来不及,于是林易在回来的路上便依着妹妹的喜好买了她爱吃的炸鸡汉堡。
三人围坐在客厅,林不晚起身去关了灯,林遥迫不及待闭眼许愿,吹完蜡烛,蛋糕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兴冲冲拆起礼物。
林不晚没有上前掺和独属于林遥的仪式,端坐一旁,拿了瓣橙子送入口中。
饱满的果肉,一咬,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迸开。
她却被酸味激得脸一皱,迅速调整表情,干脆咬住橙子肉,手指一剥,嚼了两口囫囵吞下。
“啊,这个好漂亮!”林遥声音骤然抬高,眼睛一秒也舍不得从漂亮娃娃身上移开。
“喜欢就好。”林不晚当时刷到这款主题娃娃时,就觉得林遥一定喜欢。
不过这个款式是地区限定,她也是拜托别人才到手。
一旁林易悄然蹙眉,看看妹妹又看看自己的老板。
林不晚若有所觉地望过去,林易面色并不好看,冲她打起手语。
【看着不像这里卖的东西,会不会太贵了。】
大人们的小动作没逃过林遥的法眼,她看懂了哥哥的话,顿时从亢奋中脱离,抱着礼物的手松了一些,简直像被霜打的小草。
“不贵,这里见不到并不是说它多贵。”林不晚不想给他们造成负担,开口解释道。
但这个娃娃确实只是多了个噱头,价格对她或林易而言都谈不上难以承受。
很多东西碍于地域、经济种种原因很难出现在他们的家乡,但并不意味着这些“新奇”玩意全都那么高贵和遥不可及。
“一年只一次,遥遥喜欢最重要。”让小寿星高兴,才是礼物最大的价值。
再者,林遥以后会有更多想要的东西,她不会也没有能力全部满足。
但偶尔的一点小惊喜,是她可以做到的事。
林易闻言不再纠结,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多少打击到了妹妹的兴致,于是满脸歉意地看了看妹妹。
蛋糕挺大一个,三人各切一大盘也还剩许多。
电视机放着动画片,小寿星随口抱怨了句“头发勒”,林易便默默给她拆起满头的皮筋。
林遥手上还端着吃到一半的蛋糕,被不小心扯疼后,挥舞手里的叉子,像只小麻雀一样在哥哥耳边叽叽喳喳控诉。
林不晚看那边正热闹,没去插话。
她把目光移向窗外,这里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中看不见月亮。
不知哪家的饭菜香气飘得这么远,或许不只是某一家,万家烟火均在其中。
这么热闹,她却突然想到了梁池。
她想,或许是因为他们才见过面,或许是他此时就在楼上。
他会在做什么呢?
而后脑海中不由自主勾勒出一道身影,高大且挺拔,在喧嚷中孤单徘徊。
那双眼藏在镜片后面,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人时又会刮过一阵风,把朦胧吹散,现出一望到底的湖泊。
不善言辞却分外真诚的人啊。
林不晚一直都认为真诚是太难得的品质,尤其工作关系天南海北见了太多人之后,更觉如此。
这大约是她此次不怎么愉快的回乡之行,最惊喜的收获了。
这般想着,她出声打断了玩闹中的兄妹俩,问起林遥还记不记得昨天遇见的那位老师。
林遥不明所以点头,看着她的眼里全是疑惑。
林不晚随即谈起今天下午的事,她想分块蛋糕给梁池送去,算作感激。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征求寿星的意见。
“他一个人住,我可以把剩下的蛋糕分一些给昨天的那位老师吗?”
林遥闻言想起昨天那个老师虽然长得好高,看起来还凶巴巴,但会蹲下来跟自己说话握手,其实人很好的。
作为哥哥的林易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妹妹陷入思考,没有干预她做决定。
林遥点头说“好”,还自己切了蛋糕。
可惜小姑娘还是有点怕生,不敢跟她一起上楼。
最后只有林不晚一个人端着蛋糕敲响梁池的家门,楼道之间装的声控灯,她在门口停留的几秒,这层楼的灯突然熄灭。
面前的门开了,光照了出来。
梁池认出她时露出了很诧异的表情,因为没戴眼镜,开门的动作透着与往日不同的迟缓,但表现得并不明显。
他垂眸看见了林不晚手上的蛋糕,问道:“这是给我的吗?”说完,把卷到手肘的衣袖扯下,把褶皱抚平。
“对,就你昨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今天她过生日,跟你分享。”林不晚回道。
“给你,我也吃了,味道不错,不是很甜。”
梁池在她说话间,伸手把蛋糕接过来,眼睛始终看着她。
他站在林不晚面前,两人离得很近,客厅的光被他挡了大半。
林不晚本意就是来送个蛋糕,这下送完了就想走,她朝梁池点点头。“你记得过会儿把它吃了,放不到明天。我先回去了。”
梁池回了声“好”,在她转身下楼前拍了拍手,灯应声亮起。
林不晚冲他挥手,走到中间的平台时,发现梁池站在原地还没走。
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中一闪而过。灯又灭了,林不晚的身影消失在梁池的视线中。
随后,梁池收回目光。
他没急着关门,反而就这么站在门口,低头尝了口手里的蛋糕。
巧克力味的奶油,的确没那么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同事朋友聚餐渐渐都不会再问他的意见,他在食物上没有偏好,参与不了他们的讨论,而“什么都可以”有时是很扫兴的行为。
甜也好,苦也罢。
但面很好吃,这块蛋糕也是。
时间一晃过去两个多月,梁池习惯了隔几日就去一趟林老板的花店,但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想见的人。
院子里花谢又花开,刚到十二月份,屋后那几株腊梅枝头已经缀上花苞。
梁池来得勤快,常帮着干些扫地之类的杂活,林易知道这是老板的朋友,看店时瞧见是他便不会再管。
第一次遇见腊梅要开花时,又是一个林不晚不在的日子。
于是晚些时候,林不晚刚睡醒就收到了梁池发来的的信息。
她点开图片,拍的时候大概很早,整体看起来灰蒙蒙的,只有花生米大小的黄色花苞最亮眼。
拍得也十分简单,谈不上构图什么的。
林不晚细细看完后,长按屏幕,保存在单独的相册,里面十来张照片全部是这几个月以来她不在的时候,梁池拍给她的花。
她低头开始给对方回消息。
【今年这么早就要开了啊。】
【梁老师要是不讨厌它的香味,等差不多要开了可以折几枝回去插花瓶里。】
梁池没回,林不晚猜他应该是在上课。
她当时选花种的时候,考虑到季节变换问题,挑了各季节里好养活的种在院子里。但自己其实一直都缺席。
先前那大半年出长差,其实这样的工作并不多。
即便事业稳定后林不晚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她也并不会在家里停留很久。她更习惯挑一个感兴趣的地方,常常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无论远近。
倘若那次去的地方有值得一见的朋友,她就把人约出来久违地见上一面,聊聊各自的近况。
不过这次,
林不晚想,既然家里的花要开了,她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