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有她的友情提示,最后进碗的辣椒少了不少,好像也还是把人辣得够呛。
一开始梁池还勉强忍着,然而辣椒这东西缺德就缺德在那股难以抑制的后劲,到最后他面无表情灌了两大杯水。
“怪我,没想到梁老师你一点辣也吃不了。”林不晚把碗筷收好后又给人接了杯水来。
“不是,是我的问题。”梁池接了杯子没动,其实他还没完全从那股劲中缓过来,但又是面又是水的,他实在喝不下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有桌子中间的风扇还在呼呼地摇着头。
她想着随意聊聊打发时间,思来想去找了个最寻常的话头。
“说起来,梁老师老家是哪的?”
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对面却沉默了许久,久到她都以为就要这样不了了之,得到了回应。
“春城。”
只是,梁池提到这个地名时声音里的情绪蓦地低了很多,短短两个字里仿佛下着一场无法忘怀的暴雪。
她暗道糟糕,怕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去年冬天还去那里呆了半个月呢,热闹是热闹,冷也是真的冷。”
她把身体往梁池那边侧了一点,手肘搭在桌面撑住脸,看着对方,把风扇往那边挪了挪。
不去探究他的故乡,也不追问他的低落。
被那点有问必答的态度感染,她抱着好奇和一点缓和气氛的心态,无比真诚提问。
“话说,我从昨天就一直想问梁老师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听到这话,梁池来不及整理翻飞的思绪,正经的语气让他有些紧张。
“你好像一站到我这院里就很……”林不晚努力措辞,“就很,放不开?”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梁池只要在这院子里,整个人就透着一股局促,哪怕现在也只看着他面前那块空地。她甚至想过这院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犯了他的忌讳。
没成想她刚问出心中疑惑,男人登时比刚才还要红,透过本就不那么白的皮肤浮上来,也无比显眼。
“不是非要……”
“我只是觉得你的院子很漂亮。”
“你一定为它花了很多心思。”
他从未见过,昨日的匆匆一瞥,喜爱之余也留下了好奇。
但放任自己的好奇,肆无忌惮地窥伺,梁池觉得这不应该。
“我只是觉得,它们是你的,未经允许,我不该偷走它们的颜色。”
林不晚猛地抬眼,是从未设想过的答案,出乎意料的有点浪漫的说法,倒是打破了一点至今为止的印象。
像是专属于这位梁老师才会有的规矩和想法,很有趣。
眼底不知不觉晕开笑意与温柔。
太久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令她感到舒心惬意的人了。
只一刹那,她想,同这位梁老师相交一定会是件挺不错的事。
这样想着,她缓缓开口说。
林不晚的声音融在似有若无的花香中,轻得能被风吹走,却又那么清晰。
“我这里出售的花确实明码标价,至于院子里的非卖品——”
“今后就破例给梁老师开个价。”
“友人特供。”
忽而风起,在头顶的树叶间撒下碎金,落在两人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梁池笑得那样开怀,穿过沉闷的窗,飞出斑斓的蝶。
梁池喝完这杯水,不多做停留,离开时买走了一枝花。
第二天,林不晚想着学校活动该不会那么早结束,在家晃悠到三点多才抱着一束花,拎着蛋糕和礼物上门。
意外的是,她敲门之后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
应该是作为家长也去参加活动了,想到这个可能,她没有扑空的尴尬,只觉惊喜。
林易这人平日看起来丝毫不为自己身体的缺陷伤怀,努力又勤奋,但任凭遥遥怎么撒泼打滚都不肯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
哪怕是她,都被软磨硬泡拉去过几回。
唉,其中原因并不难猜,因而她从未出言劝过林易什么。
只是她现在走也不是,留下又得干站在楼道。除了工作的时候,她其实是个挺懒散的人。
再者提着那么些东西杵在路中央,真的很像路障。
幸好她今天穿了长裙,短暂思考后,林不晚低头寻摸了块干净地方,放下蛋糕和礼物盒,抱着花蹲在靠里的门边刷起手机。
手机声音开得很小,遇到有人路过,她便站起来让让又蹲回去。
等待的时间比她预料中漫长,她刷了好久视频才过去二十来分钟。
和被告知的四点半差得很远,谁叫自己来之前没提前问问。
刚自嘲般地想,楼上听着又有人要下来,她连忙站起来,低头正整理裙子呢,脚步声又停了,她有些疑惑地抬头。
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这么巧?
“梁老师,这么巧在这儿遇见。”站起来说话的功夫,腿跟被针扎似的,林不晚默默往身后的门上靠了靠。
“你这是在等人?”
“是啊,这不是来给妹妹过生日,结果家里没人。”林不晚冲门那边抬了抬下巴,看着男人走下来,手上还提着个垃圾袋。
“你是住这儿?”那可够绕的。林不晚隐了后半句没说,实在是镇上的路七拐八拐的,走三中的正门还好,侧门就得先从那边的巷子绕出去才能到这条街。
“是。”男人点头,注意到她脚边这一堆东西,没多寒暄,留下一句“稍等”匆匆下楼。
趁着他离开的功夫,林不晚赶忙跺了两下脚,结果转头梁池就上来了。
这么快的吗?她怎么记得林易家附近的垃圾箱在另一栋楼边上来着。
没时间多想,梁池停在低她几步的阶梯上,咳了两声,微微仰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需不需要去我那里坐一会儿,等你妹妹回来?”梁池说话时气息还不平稳,话问出口,对面没有立即回应,反而看着有些为难,他恍然自己这番话并不适宜,连忙换了个说法。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那我去给你拿个凳子,你再等我一会儿。”这次不等人回答就要往家里走。
“欸,不用。”林不晚在梁池就要从旁边擦肩走过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轻飘飘地拦下了他,用一贯的调侃语气开口。
“老实说,我蹲门口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被围观好几轮了。”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前面那几遭,其实她没觉得有什么,起码还没有方才遇见他这个熟人那么尴尬。
“盛情难却,到我说‘不麻烦的话’的时候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收回手,地上的东西已经被梁池提在手里,始终走在她前面一步远的位置。
居然就在楼上。
林不晚不由得再次感叹巧合,在梁池掏钥匙开门的时间里简单扫了眼周围。
发觉只有梁池家门这边的墙上干干净净,贴的印的那些无良小广告或被撕下或被粉刷,异常干净。
以至于进门后,对于差点就能称得上一尘不染的室内毫不意外。
正对大门的桌上,熟悉的瓶子和花。
林不晚被招呼着坐下,也没乱看,只细细观察了一番瓶里的花,颜色依旧鲜艳,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我家里只有白水,”梁池在厨房找了半天,终于接受家里什么都没有的事实,有些挫败地接了杯水出来,“你平时喝什么?我去楼下小超市买菜顺手给你带。”
“不用,我平时也只喝白水。”林不晚没信他买菜的话,楼下分明只有个小卖部。
当然她也不算说假话,如果忽略她冰箱里刚买的一听可乐的话,她的确只喝白水。
说完她就喝了一口,屋子里也没电视,梁池也坐下后两人之间又沉默了,好在气氛还算轻松。
客厅靠窗的那头摆了张书桌,上面好几个简易的蓝色拼装书架,整齐排成一排。
她这会儿没那么想看手机,于是伸手拍了拍梁池,问道:“梁老师,那边桌上的书能看看吗?”
梁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指的那堆教参,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林不晚得了应允也不客气,走上前去仔细扫过一整排书,里面大多是各个版本的初中物理教参,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各版本习题集。
她起初只看,没有上手去碰,直到在为数不多的几本文学名著中发现了一本格格不入的《爆笑笑话集》,诧异的同时也被勾起了兴趣。
转身询问,梁池也正瞧着这边。“这本书我能翻翻吗?”
“都可以。”
梁池回得很干脆,不觉得那些书有什么,下一秒看到林不晚伸手从里面抽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东西。
如同记忆复苏般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了过去,但对方已经把书翻开了。
“咦?有东西。”林不晚眼疾手快接住了掉下来的纸片,看清是什么之后,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