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这一晚上睡的并不安稳,趴卧的姿势总让他胸口发闷呼吸不畅,他半梦本醒,终于熬到了窗帘缝隙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窗帘遮阳效果很好,阴暗的室内只能听到空调嗡嗡制冷的声音,方瑜活动一下压的有些酸痛的手臂。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长时间没运动的肩膀此时正咯吱作响。
方瑜侧过头,目光落到陪护床上,易泽睡的正沉,轮廓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平和安稳,方瑜正想再闭上眼养养神,病房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了。
护士这么早就开始查房了吗?方瑜寻着声音疑惑地望去,恰好就与来人撞上了视线。
“……”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严思华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醒这么早,他愣了一瞬,还是轻手轻脚的关门走进了病房,手里还捧了一束包装精美的香水百合。
“你这么在这儿?”方瑜皱眉有些不悦,一瞬间惊觉起来,难道自己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回南城了?
也是了,这么强的控制欲说不定人也跟到这里了,等这里的事处理完了还要回去应付那个老家伙。
“听说你受伤了。”严思华把手上拿的鲜花放在床边柜子上,“来看看你。”
看来确实是已经传过去了。
方瑜苦恼的抓抓头发,本来就因为没休息好心情就烦躁,现在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他按亮手机,消息界面是空白的,此时没一条消息进入,不过看情况他父亲肯定应该已经知道这边的事了。
啧,烦。
他眉间的戾气险些压不住。
床边香水百合的气味钻进鼻腔,平日里很喜欢的香气此时只能更让人感到烦躁。
严思华刚进来时就发觉了旁边陪护床上的人,现在走进了才看清楚。
还以为是谁呢,结果是老熟人。
他心里嗤笑一声,自家产业都成那样了现在还能跟没事人一样,也是心大。
他轻声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方瑜搁在床边的手背上。
“怎么样,伤的重吗?”严思华语气温柔,眼神里透出一丝担忧。
方瑜此时依旧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受了伤又没休息好,此时脸色苍白,看着没什么精神。
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不是什么大事,马上就能出院了,劳烦严总竟然还特地跑来一趟。”
严思华对他这疏离的反应倒也不介意,自然而然的把手收了回去,“谈不上什么劳烦。”说着他轻叹一声,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陪护床,“易家这事弄的……把你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算了,居然还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方瑜只觉得眼皮沉重,早知道早起会遇见这人他就不醒了。
但理智提醒他,方家和严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现在再怎么说也不能太下对方面子,“严总言重了,泽安现在毕竟还和方氏有合作在身,再说……也不能说是牵扯,是我自愿跟来的。”
两人声音不大,但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还是令人无法忽视。
严思华撇嘴,这个易泽到底有什么魔力,以前是方珏现在是方瑜,每一个都绕在他身边,他勉强扯出笑脸,“小方总果然重情重义,要说方珏和易总关系也不错,如今帮着照护也是应该的。”
“哦,那和我哥倒是没什么关系。”方瑜假作思索。
“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易泽。”他扯出一个温良的笑容,没等对方反应直接下了逐客令,“严总,我还有些难受,想再休息一下。”
严思华额角青筋微起,强撑笑意。
喜欢什么喜欢,哥哥喜欢完弟弟喜欢,这个易泽也不知道是在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嘴上跟他说着什么不感兴趣?谁知道做了点什么!
严思华手攥的死紧,方瑜话里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他也不能继续不要脸的硬待下去,只能闷着口起出了病房门。
方瑜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病房门刚一关上就听“砰”的一声,是拳头砸上了墙壁。
他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下巴抵在自己手臂上,话里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轻快:“火气真大。”
病房重新归于宁静,方瑜闭眼假寐,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语气肯定,“醒了吧。”
旁边陪护床上,易泽眼皮微颤,终于缓缓睁开眼,偏过头去看着方瑜,眼神清明,显然已经醒了很长时候。
“怎么发现的?”
“严思华进来的时候你就醒了吧,动静那么大,你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
易泽确实是在严思华进门之后就醒了,但当时睁眼未免太过尴尬,只能在一旁闭眼假睡。
现在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有继续躺下去的必要了,易泽坐起身,昨晚是方珏出事以来他睡的最沉的一觉,紧绷的神经难得松懈片刻,此刻头脑虽然还有一些昏沉,但精神却好了很多,目前工厂的情况也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易泽提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能够稍微向下放放。
一旁的方瑜晃着腿,语气悠哉,“我俩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易泽听他这么一说,快速的回忆了一遍,方瑜特地在他面前点出两人刚刚的对话,难道是指那句“自愿跟来的”?为了跟他示好?难道他看出来自己之前不待见他了?不对啊,他藏挺好的啊。
他犹豫着还是点点头。
“你没什么表示?”方瑜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易泽看着莫名想到了自家那只小狗,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刻,他便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忙轻咳几声拽回自己的思绪,严肃的回答道,“小方总不辞辛苦陪我来这里调查,还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份情谊易泽铭记在心。”
方瑜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啊?”
“嗯?”
“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吗?”这回答的什么跟什么啊。
易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想说,”他声音都不由加大,“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易泽。”
易泽看着他,片刻后脑袋机械的扭过去,目视前方,随后听不见一样掀开被子了床,“我去洗漱了。”
“你还没回我话呢!”
易泽快速下床跑进浴室,试图逃避。
这句话他不是没听到,只是下意识的屏蔽了,从他第一次见到方瑜开始对方就一直在说这些喜欢啊爱啊什么的,但他从来没有一次相信过。
根本没道理。
他躲进卫生间里,背后抵着墙壁试图平复心情,外面却不依不饶的像是今天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不是说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报的吗?易泽你难道不打算报答我吗?”方瑜在那头扬声说到。
易泽无言以对,他快速洗漱完招呼也不打便逃出了病房。
方瑜看着他略带慌乱的背影,忍不住偷笑几声。
原来这么不经逗。
一大早整这么一出本来还有些困意的方瑜早就精神了,他拿起枕边的手机愉快的晃动着腿,嘴里忍不住的哼起了歌。
夏天的清晨是金黄色的。
易泽刚跑出医院门,整个人还有些喘,方瑜这个人真的是,一大清早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他深呼吸几口整理好心情就准备开始投入今天的正事,就听自己斜前方响起一个声音。
“喂。”
他寻声望去,呦,严思华。
居然还没走吗,看来还是出来早了。
易泽心里嘀咕着,早出来会遇见严思华,晚出来就要一直呆在病房里听方瑜询问那个不着调的问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他在心里叹口气,调整好表情朝严思华走去。
严思华原本抱胸靠在树下抽烟,谁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易泽,冤家路窄。
“你说过不会和我抢。”他开口就是质问,完全没有和易泽寒暄客套的意思。
易泽有种想扶额的冲动,看到严思华的那刻就已经预想到他会说什么了,没想到他还真是一点惊喜不给。
“他又不是个物件,别说什么抢不抢的,”易泽欲言又止,“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意愿,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这话从第一次听见严思华说要追方瑜时他就想说了,但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没有管外人闲事的心思,更何况是这个前情敌。
晨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易泽的话像石子掉进棉花里,没激起一丝动静。
严思华压根就没听进去,满心只有对易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嫉恨。
易泽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白说了,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他拍拍严思华的肩,转身离开。
说过就够了,往后怎么样也跟自己没关系,他还有正事要做,没空跟严思华做思想工作。
“反正你记得自己说的话就行。”严思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忘在身后提醒。
易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对身后摆摆手,上了叫来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