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樱井夏生小口吃着,软糯的米粒在口中化开,带来最朴实的慰藉。他吃得很慢,一部分是因为身体依旧虚弱,另一部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庭院里看到的那个孤绝背影上。
那种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姿态,他太熟悉了。在曾经的咨询室里,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来访者,用冷漠筑起高墙,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只是,那个背影所散发出的孤独感,比他见过的任何案例都要沉重,仿佛已经浸透到了骨血里。
吃完最后一口粥,他放下碗,感觉胃里暖和了些,力气也似乎回来了一点。他决定出去走走,至少弄清楚这个“蝶屋”的大致布局,以及或许能更了解一些那个“背影”的信息。一直待在房间里,只会让不安发酵。
他拉开门,午后的阳光比在屋里看着更明媚些,落在廊下的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庭院里依旧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声响。他沿着廊檐慢慢走着,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建筑都很古朴,维护得却很好,干净,整洁,但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肃穆。
没走多远,就在一个转角处,他差点与一个人迎面撞上。
是那个羽织背影。
距离如此之近,夏生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清冷的气息。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岁上下,面容俊秀,但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比夏生略高一些,身形挺拔,即使穿着宽松的队服,也能感觉到其下蕴含的力量感。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脚步顿住,视线落在夏生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漠然。
夏生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为自己差点撞到人而表示歉意:“抱歉,我没注意。”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和肩膀绷带的位置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似乎对他毫无兴趣,准备侧身离开。
那种彻底的、无视般的态度,让夏生感到一种莫名的滞涩。这不是傲慢,更像是一种彻底的封闭。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周围竖起的、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时,之前给夏生送饭的那个“隐”队员正好端着空的药碗从另一头走来,看到他们,连忙快步上前。
“富冈先生!”他先是对着羽织青年恭敬地行礼,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然后才转向夏生,“樱井先生,您怎么出来了?需要什么吩咐我就好。”
富冈……先生?夏生记下了这个姓氏。
“躺久了,想活动一下。”夏生对“隐”队员温和地笑了笑,随即目光再次转向那位富冈先生,尝试着进行最基本的社交,“您好,富冈先生。我是樱井夏生,感谢贵组织的救命之恩。”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说的,合乎逻辑的话。
富冈义勇的视线再次转回他身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那个“隐”队员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看富冈,又看看夏生,似乎想说什么缓和一下,又不敢贸然开口。
夏生看着富冈义勇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那里面的空洞和隔绝感如此鲜明。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交流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个明显处于心理困境的人。他斟酌了一下词语,选择了一个最中性、也最不易引起反感的话题:
“这里的庭院,很安静。”他说道,声音放缓,带着一种闲聊般的自然,“阳光也很好。”
他试图提供一个安全的话题切入点。
富冈义勇的目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他看了夏生几秒,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具体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体。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从夏生身边走了过去,羽织的衣角轻轻擦过空气,带起一丝微凉的风。
他走了,留下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和一片更加凝滞的空气。
那个“隐”队员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凑近夏生,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樱井先生,您别介意。富冈先生他……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太喜欢说话。他不是针对您。”
夏生望着富冈义勇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他低声说。
他不是感到被冒犯,而是作为一名心理学家,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固的防御。这种程度的封闭,绝非一日之寒。他想起之前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一幕,其他队员对他的回避……他在这里,似乎是一个完全孤立的存在。
“富冈先生,也是鬼杀队的队员吗?”夏生收回目光,状似随意地向“隐”队员问道。
“是的!”队员立刻回答,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崇敬,“富冈先生是‘柱’之一,是鬼杀队里最强大的剑士大人,是水柱。”
柱?最强大的剑士?
夏生有些意外。他猜到对方身份可能不一般,但没想到是顶尖的战力。一个如此孤独的最强剑士?这组合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与悲剧性。
“原来如此。”夏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他知道,从这些底层队员这里,恐怕也问不出更多关于那位水柱内心世界的东西。
他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头那缕因富冈义勇而带来的沉重感。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不仅有吃人的鬼,还有内心布满伤痕的猎鬼人。
他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拉上门,将外界的光线再次隔绝。房间里的草药味似乎更浓了,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所处的陌生与危险。
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了解更多。而那位水柱富冈义勇,就像这个神秘世界的一个晦涩注脚,让他隐隐觉得,想要在这里立足,理解这些人,理解他们的伤痛,或许是比应对鬼更复杂,也更必要的事情。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淡淡的橘黄,傍晚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