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 第30章 第 30 章

别苑。

门外的倭寇本来与长公主侍卫打斗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眼下又被宋煜的扬州卫团团围住，没多久便败下阵来。

宋煜留下人善后，自己先一步进了殿。

他正准备上前去询问长公主的情况，却被自家女儿抢先一步拦下。

“爹，云杉被倭寇抓走了，你快带人去救她！”宋琳琅扯着宋煜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宋煜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那边的荀佑和长公主也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匆匆走了过来。

“宋大人，这周围的情况你最为熟悉，还请仔细想想，那些倭寇会逃向何处？”

其实荀佑此刻的早已慌了神，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得找到纪云杉，他得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宋煜知道情况紧急，脑中飞速思索着。

“他们抓人为质，不过是想要尽快离开，扬州附近河流繁杂，最快的办法莫过于走水路。”宋煜仔细分析，“但大的水路有官兵把守，他们带着人不敢走，就只能寻一些偏僻无人的地方……”

宋煜思索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此处往东五里有一渡口，由于地处偏僻，平日少有人烟，只有零星生活在对岸的百姓来往时会用到。若他们乘舟去对岸走山里小道，脚程快些的话，不出一日便能到运河。”

听他这么说，宋琳琅立马说道：“那还等什么，爹你赶快去救她啊。”

然而宋煜却没有立刻行动，他看着荀佑犹豫道：“虽说这条路少有人知晓，确实是眼下的最佳选择，但即便是扬州本地人，知道这地方的也是少数，更别说这群外来的倭寇了。”

闻言，众人沉默。

片刻，荀佑忽道：“那依宋大人之见，纪云杉有没有可能知道此处？”

“这……”宋煜不清楚，转头去看宋琳琅，结果宋琳琅也是一头雾水，答不上来。

见此，荀佑心里有了数，他迅速安排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带人去这处渡口查看，宋大人带着其他官兵沿着周围大小道路搜寻。另外还请姑母写几封信笺，让宋大人派人送去运河各处口岸，让他们务必严加盘查，切不可放过这群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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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林间疾驰，车身晃荡，纪云杉只有使劲攀住车厢，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颠飞出去。

车帘起落，露出窗外景象。

纪云杉看了几眼，费力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从头上拔了一只簪子，悄悄扔到了窗外。

虽说她提出带路确实是为了保住性命、拖延时间，但她也知道，若她真的敢带这几人兜圈子，恐怕根本等不到救兵前来。所以她这一路都在留记号，期望那些赶来的官兵能发现。

其实她想了好多条路，但最后还是觉得那个野渡口最合适。

那渡口也是她无意间得知的，虽说确实是眼下他们离开扬州又不引起官府注意的最佳路线，但那里因为少有人烟，河上只有一个船夫做着摆渡的活，他们即便赶到了，也不一定能刚好遇上。如此，她便可以再拖延些时间，只希望救兵可以及时赶来。

思及此，纪云杉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荀佑。

他会不会跟在抓捕倭寇的队伍里？若他在，眼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被绑走的事情？他会作何反应？是冷静、慌乱，还是……无所谓？

纪云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好像他们之间有多深的情谊似的。

马车跌跌撞撞，似乎拐了个弯，纪云杉收回思绪，又往外面看了一眼，抬手打算再抽一支发簪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头上的首饰已经都被扔下去了。

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面前的贺明月，没多想，直接抬手就要从她头上取首饰。

谁知贺明月下意识挡了一下。

纪云杉的手被她打开，愣了一下，盯着她同样愣住的眼神，低声道：“你不想活了？”

贺明月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奇怪，于是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纪云杉没再多说，从她发间取了一支簪子，快速扔到了窗外。

然而刚抽回手，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三人没坐稳，接连撞在了车厢上。

刀疤脸掀开帘子，不由分说将他们三人拽下了马车。

纪云杉还未站定，便感觉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处渡口。

河面风平浪静，岸边只有一块仅供两人并行站立的栈桥，放眼望去并未看到那船夫的身影。

纪云杉心中一喜。

然而那络腮胡却与她的想法并不一样，他见岸边没船，自然以为是纪云杉耍了他们，顿时怒从心起，瞪着一双眼睛冲过来一把将纪云杉推倒在地，叽里咕噜喊了一通。

刀疤脸也同样气着质问：“你不是说这里可以离开吗？为何没有船？你是不是在诓骗我等？”

纪云杉被他一把推得扑在了地上，两手生疼，眼泪倒也不需要酝酿，便夺眶而出。

“三位大人明鉴，这里原来真的有船，对岸的百姓去城里就是走的此处，我亲眼见过的，我真的没有诓骗各位，你们要相信我啊。”

她说的情真意切，脸上神情又惶恐万分，缩在地上颤抖着，看着实在不像是敢说谎欺骗的样子。

刀疤脸给络腮胡解释了一遍，他二人盯着纪云杉看了半晌，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络腮胡忽然给瘦猴使了个眼神。

下一刻，便见瘦猴猛地从腰间拔出长刀，唰的一下抵在了贺明月的颈侧。

贺明月被吓破了胆，愣怔不过几息，便哇的大哭出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说欺骗那也是她欺骗了你们，你们为何要杀我妹妹？”贺明朝一把搂住贺明月，想要往自己身后藏，却被那瘦猴一脚给踹了开来。

纪云杉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唱的这是哪一出，就听到耳边传来刀出鞘的声音，下一刻，她的颈侧也抵上了冰凉的刀刃。

“你很聪明，但她，没你聪明。”刀疤脸俯身蹲在她身边，“你还有用，我们不杀，但你若不说实话，我们就杀了她。”

这话一出口，那边的贺明月更是恐惧惊慌，一时间哭声更大了。

纪云杉默默攥紧了拳头，“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敢有半句欺瞒，这河上真的有个船夫，我也不知道他今日为何不在。”

纪云杉满脸惊恐，眼泪流个不停，就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有可能是他刚送人到对岸，还没回来，只要稍等一阵，或者朝对岸喊一声，他或许能听到。”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时间等吗？”刀疤脸忽然发怒，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抖了一抖，似乎划了一道。

纪云杉疼得嘶了一声。

见她还是不说，络腮胡不耐烦了，给瘦猴递了个眼神，接着那瘦猴竟就要照着贺明月的脖子提刀砍下去。

“等等……”

“她在骗你们！”

纪云杉话没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听清楚后，她惊讶转头，看向了贺明朝。

“你说什么？”刀疤脸问他。

贺明月被刚才那一下吓晕了，倒在了贺明朝怀里。贺明抱着她，眼神往纪云杉这边瞟了一眼，却又飞快移开。

“她在骗你们，这一路上她都留了记号，不信你们看她头上，她把所有的首饰都扔在了路上，为的就是给那些官兵之路。”

刀疤脸给剩下两人解释完，三人一同看向纪云杉。

纪云杉却恍若未觉，她狠狠地盯着贺明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贺明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我们都害死！”

然而贺明朝却恍若未闻，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纪云杉满腔愤怒，两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刀疤脸走过来，一把拽着纪云杉的发髻，强迫她抬起头来，“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说着他又提起了刀。

“杀了我，你们就只能等着被抓了。”刀落之前，纪云杉忽然大喊出声。

三番两次被打断，刀疤脸满是烦躁，恶狠狠道：“不杀你，难道还留着让你把官兵招来吗？”

纪云杉也盯着他，丝毫不退，“难道杀了我你们就跑的了了吗？”

“你什么意思？”

“杀了我，便没人给你们做向导，你们知道要从哪里离开吗？”纪云杉冷静道，“我一路留了记号，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此刻已经被官兵发现，以他们的速度，不出片刻便能找到此处，你觉得你们跑的了吗？”

“所以，我们难道不是更应该杀了你吗？”

“不，你们应该留着我，让我帮你们再找条路。”

刀疤脸似乎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给弄糊涂了，愣了一下才嗤笑出声，“我们凭什么会再次相信你？”

“凭你们别无选择。”纪云杉道，“除了我，这里难道还有别人能带你们离开吗？”

听刀疤脸复述完，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自然知道纪云杉说的不错，若杀了她，剩下他们在这林子里乱转，跑不跑的了先不说，倒是很有可能误打误撞和追兵碰上。可要让他们把这事咽下去，他们又不甘心。

纪云杉自然看出了他们的心思。

“你们放心，既然我已经被发现了一次，想必之后你们定会严格看守，如此，我又怎会有机会再次留下记号。”

面前三人再次沉默，纪云杉挺直脊背与他们对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但殊不知，她浑身已是冷汗直流，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攥着，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其实不过几息，但纪云杉却感觉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刀疤脸忽然动了，他朝纪云杉走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他话锋突转，纪云杉来不及反应，便看他再一次提起了刀。

这一次，纪云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与之前的都不一样，这次，他们是真的抱了杀意。

她浑身僵硬，嗓子像被什么黏住了，想要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莹白的刀刃被阳光一照，晃眼的光斑落入纪云杉的眼睛里，令她下意识闭眼。

那瞬间，就连耳边的风声都格外清晰，从四面八方凛冽地吹来——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东西破空飞来，将那逼向她的风瞬间撕裂。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接着噗嗤一声闷响，像是箭矢没入皮肉。

纪云杉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的刀疤脸眉心正中一箭，双目圆睁，手中的长刀倏然坠地。

络腮胡和瘦猴顾不得灭口，匆匆转身逃去。

纪云杉意识到什么，蓦然转身。

身后林海涛涛，她却一眼就看到那拉弓搭箭端坐马上的锦衣少年。

那一双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担忧，就这么不偏不倚，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

纪云杉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