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 第29章 第 29 章

那内侍的话一出，整个席上听取一片惊呼，有些胆小的已是声带哽咽、慌乱无措。

宋琳琅几乎是瞬间便握紧了纪云杉的手，她倒不是害怕，只是想着自己毕竟跟着父亲学过些拳脚功夫，若真有事，她得带着纪云杉一道逃走。

纪云杉也反手攥住她的手掌。

比起其他人的慌乱，她镇定许多，毕竟她比这里所有人都更早知道倭寇的事情，但她不明白为何这群倭寇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放火烧山。

长公主显然也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稍她皱了皱眉头，跟身边的嬷嬷吩咐了几句，待那嬷嬷离开，她才换上一副了笑容。

“诸位不必惊慌，别苑四周有本宫随行的侍卫护卫，不会有问题。况且那些倭寇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现，那就说明他们已经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们要相信府衙和卫所的官兵，定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让这话听着靠谱了许多，方才那些吓破了胆的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场面暂时算是稳住了，但这心底的疑惑却并未解答。

从纪云杉的角度看过去，就能看到端坐在座位上看起来镇定自若的长公主，桌子下的双手其实紧紧地攥着衣袖，透露出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方才将身边的嬷嬷派出去，想必此刻是在等着她的消息。

纪云杉正想着，忽听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方才转过头去看，便见那嬷嬷急匆匆地奔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披甲执剑的侍卫。

众人被这阵仗吓的又是一惊。

那嬷嬷一路跑到长公主身边，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长公主的脸色骤然变化，就连表面的镇定竟也装不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方才跟进来的四个侍卫则迅速将大殿四周的门窗都一一关严实，而后分立在长公主周围，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这变化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安静了不到片刻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而就在众人心中疑惑夹杂着害怕一起涌上心头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席间安静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比之前更慌乱惊恐的呼嚎。

不必长公主再解释，大家已然什么都明了。

所有人都慌了，拼命想要离门口远一点，行动间慌不择路，杯盘碎了一地。

纪云杉也被宋琳琅拉着往中间去，但此刻她的心里，疑惑却占了上风。

“奇怪，这群倭寇若只是为财，那在知道长公主在此处的时候，就应当远离才对，怎么还敢打进来呢？”

宋琳琅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或许，他们就是因为长公主在此处，想来干一票大的？”

“不对。”纪云杉皱起了眉，“别苑在城北，他们若要离开应当走东门，如此绕路，说明东门不通，他们身后应当有官兵追赶。”

“你是说官兵早已发现他们了？”

“后有追兵，所以选择放火烧山、攻入别苑……”纪云杉一惊，“他们不是为财。”

“那是为了什么？”

纪云杉回头看向长公主，“为人。”

-

林间，荀佑与宋煜正飞速追赶。

他们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贺群与这些倭寇交易，他们本想等人赃并获再实行抓捕，可谁知那些倭寇留了一手，派了两人藏在外面的百姓中，察觉到有人监视之后便给里面报了信。虽说他们发现的及时，冲进去将贺群的人和几个倭寇扣下，但还是跑了许多。

抓捕时，他们只来得及将有河流流经的东门和南门封堵，却让这群人从北门跑了出去。

不过好在北边没有水路，他们要想跑也得费些功夫，正好给了他们抓捕的机会。

一行人安静地穿梭在林间，忽然，宋煜瞧见前头起了火，等看清方向，忽道不好。

“宋指挥使，怎么了？”

宋煜抬手一指，“那是长公主别苑的方向，那群畜生怕是走投无路，想要放火烧山分散我等的精力。”

荀佑闻言心头一紧，未说一言，急急在马屁股上打了两鞭子，策马朝着着火的地方飞奔而去。

一路急行，到了跟前，荀佑的心又是一坠。

别苑周围停着许多辆马车，里头怕是在宴客。

荀佑匆匆扫过那些马车，却在看到某一辆时，呼吸猛地一滞。

那辆马车并不起眼，但他不只见过一次。

那是纪家的马车。

别苑里头传来打斗声，宋煜看了一眼，与荀佑说道：“殿下，那群倭寇怕是想拿长公主作人质。”

打斗声并不小，荀佑收回视线，皱紧了眉头，“头目应当在这群人里，留活口。”

宋煜接令，立刻亲自带人杀了进去。而荀佑则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路踏着屋顶跃到了大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在他推门而入的瞬间拔剑刺了过来，好在他早有防备，三两下化解掉。

那人见到他的脸，惊慌之际立马跪下请罪。

荀佑顾不着理会他，直直闯入乱成一团的人群，一边往长公主处跑，一边四下寻找着纪云杉的身影。慌乱间都没注意到大殿里格外狼藉的场面。

“姑母，你怎么样？”他几步跑上前，搀着长公主的胳膊问道。

长公主见到他的一瞬，浑身松懈下来，“我没事，没事。”

荀佑上下仔细看了一圈，确认她真的无碍，便又去人群中寻纪云杉的身影，可却还是没看到。

他心中疑惑，正要向长公主询问的时候，却感觉胳膊被她紧紧抓住。

他回过头，看到长公主眼眶深红、浑身颤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正要出声安慰，却听她忽然开口：

“佑儿，云杉她……”

她颤抖着没说完，但荀佑却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怎么了？”

长公主抓得愈发用劲，眼中也蓄起了泪水。

“她为了救我，被倭寇掳走了。”

-

在扬州卫将别苑围住的前一刻，纪云杉被一个身材瘦小的倭寇带了出来。

他点了纪云杉的哑穴，一路扯着她飞速朝林子深处走去。他人虽瘦小，但跑步倒是快，像只山里的野猴子似的，七拐八拐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等停下来的时候，纪云杉看到面前停着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马车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眼神凶狠，另一个看起来就瘦弱许多，但脸上却有一条约有寸长的刀疤。

见他俩过来，络腮胡子皱着眉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同抓她来的那个瘦猴倭寇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脸色从愤怒到不耐烦，而后摆摆手，径直翻身上了马。

瘦猴似乎不敢招惹那人，扯着纪云杉将她扔进了马车里，而后便启程了。

纪云杉被十分粗鲁地推进马车，还没看清里面情况，便因为马车起步而摔得东倒西歪。

她感觉自己摔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心里发毛的同时撑着起了身。

然而带她看清眼前人时，脸上只剩下震惊。

马车里的竟是贺家兄妹。

他们二人也十分惊讶于她的出现，两人也俱是一惊，缩在马车另一边与她对视。

“你们……”

情急之下，纪云杉发现自己好像方才摔倒的时候，误打误撞解开了穴。

“是你们出卖了长公主？”

她本想问他们是不是同她一样，是被抓来作人质的，但转念一想，不如换个问法诈一诈。

结果不出所料，对面两人万分心虚，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纪云杉翻起气来，她没想到还真是这两人出卖了长公主的行踪。

“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不光长公主，今日席上所有的人都差点丢了性命！”

贺家兄妹也知晓自己此番是小人行径，但被她这样指责，一时间自尊心作祟，心里也不舒服。

“这难道是我们愿意的吗？若我们不说，怕是早就死了，我们不过是为了保命……”

贺明月怼了两句，但越到后面越没底气，声音慢慢低下去，直到听不见。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若他们真的抓了长公主来，有长公主这个人质在，还会留你们俩的命吗？”

“我……”

贺明月被她这话点醒，霎时间满心惊恐。

纪云杉不愿再与她废话，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谁知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正疑惑着，车帘便被人一把掀了起来。

那三个倭寇站在外面，一边扫视他们三个，一边叽里咕噜说着话。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纪云杉看着他们的眼神，也直觉不太妙。

果然，只见那络腮胡的视线最终定在她身上，朝刀疤脸微微示意，那人便伸手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下了车。

纪云杉摔在地上，刚撑坐起来，一回头，却见那刀疤脸嗖一下拔出长刀，照着她的脖子就要看下来。

耳边响起贺明月的尖叫。

纪云杉瞳孔骤缩，浑身紧绷，一瞬间使出了吃奶的劲往旁边一滚，躲过了那一刀。

刀疤脸生气了，伸手过来扯住了纪云杉的衣襟，提刀就又要砍下来。

“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话出口的瞬间纪云杉才想起来这三人大概都听不懂她说话，但已经来不及了再做其他反应了。

纪云杉屏住了气。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刀疤脸竟停了手。

“你说什么？”他讲得不太标准，仔细听还带着沿海地区的口音，但足以让纪云杉松口气。

“我说，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纪云杉平复了下呼吸，“我是扬州人，这附近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我都知道，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帮你们尽快离开。”

刀疤脸犹豫了，络腮胡见他不动手还聊上了，凶着脸过来询问，刀疤脸给他解释了一遍，这下，络腮胡和瘦猴也都看了过来。

那络腮胡应当是他们中的头目，他盯着纪云杉半晌，才让刀疤脸问了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是已经动摇的意思。

纪云杉松了口气，“我的命在你们手上，只要撒谎你们就能杀了我，我又何必这么做呢？”

络腮胡眯了眯眼，又问了一句：“撒谎，就能拖延时间，就能等到那些官兵来救你。”

纪云杉咯噔一下，心道这倭寇倒还有点脑子。

“那我若是送你们尽快离开，不也可以得救么。”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杀你灭口？”

“你们眼下要的是尽快离开，贸然杀人，会激起扬州官府的愤怒，得不偿失。”

这下，那络腮胡没有立即追问。他盯着纪云杉仔细看了几眼，松了口。

“说，哪里能最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