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 第28章 第 28 章

回城之后，荀佑先将纪云杉送回了纪家，而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府衙。

知府高洪屁颠屁颠地迎出来，结果看到一身湿透的荀佑，吓得半句话都说出来。

荀佑顾不着理会他，直接道：“我们方才在城外发现一名倭寇杀害了五口人，过会儿宋指挥使应当就会把那倭寇送过来，还请高知府好好审一审这倭寇的来头。”

他直接噼里啪啦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但话里的信息却让高洪直接愣在原地好半晌。

“殿下是说，有倭寇潜入了扬州城？”

荀佑皱了皱眉，“还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

话还没落，高洪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吓得往后倒去。

张澍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住。

“这帮天杀的倭寇怎么会跑到扬州城来啊！”高洪哀嚎道，“祸害沿海还不够，还要跑到内陆来，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

荀佑安静地听着他痛骂了半天倭寇，等他停下才开口道：“城外还有五名受害者，麻烦高知府尽快派人去查验，确认死因后，还请知府让他们入土为安。”

高洪愤愤，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他连声应和，而后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去做。

此事一出，整个府衙都开始忙碌，虽说出现倭寇一事从头到尾都瞒的好好的，但骤然增加的巡逻和排查，还是让百姓觉得有些奇怪。

三日后，前去巡盐的一行人也回来了，趁着夜色，荀佑换了身衣裳去了官驿。

屋子里亮着灯，荀佑敲门进去，看到堂中坐着两人。正是负责此次巡盐的御史徐政道和随行的锦衣卫佥事薛恒。

薛恒名为随行保护，其实是来调查日渐泛滥的私盐贩子。这几日他跟着徐政道等人一路巡查，一路抓捕，抓了不少人，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也就不再赶尽杀绝了。

两人见着荀佑，纷纷起身行礼。

荀佑上前将两人扶起，“二位大人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替朝廷办事，何来辛苦。”徐政道摆摆手，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笑容。

荀佑也笑笑，引着二人坐在了桌边。

“微臣听说，扬州城外出现了倭寇？”方一坐下，徐政道便开口问道。

“我此番来也是要与二位说此事。”荀佑道，“三日前我在城外发现一倭寇，他杀了一户五口人，搜刮了屋内财物想要逃跑，恰好被我们撞上。我将此事告知府衙，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查到那名倭寇在城中的同党。”

他顿了顿，继续道：“扬州卫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发现那些人藏身在一处地下赌场中，而这家赌场的背后之人，是贺群，贺老太爷。”

闻言，徐政道与薛恒眉头一皱。

“贺老太爷怎会经营赌场？”徐政道问道。

荀佑默了一瞬，“贺家家大业大，这种暗地里的产业沾一点也不奇怪，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贺群到底知不知道自家赌场里藏着一群倭寇。”

薛恒皱眉，“殿下是想去那赌场看一看？”

荀佑点头，“是，不过我太明显，别人我又不放心，所以还需要薛佥事亲自去一趟。”

薛恒立马起身，“殿下言重了，此事事关重大，属下定不负众望。”

定下之后第二日，府衙和扬州卫那边经过几轮踩点，大致画出了那家地下赌场的布局，夜色降临之后，薛恒便易了容前去探查。

这夜荀佑没睡着，与徐政道和宋煜一起在府衙等消息。

约莫快到五更末的时候，薛恒才回来。

“怎么样？”众人急忙围上去询问。

薛恒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松了口气，“被发现了，还好多准备了一张人皮面具。”

闻言，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等薛恒喝了杯茶缓过来，便将看到的一切细细讲给众人。

那群倭寇确实是藏身在地下赌场，而且贺群绝对知道他们的存在，或者说，那个地方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因为薛恒看到了贺群和他们见面。

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陈永昌。

看到他的时候，薛恒也很惊讶，但转瞬而来的便是惊喜。

他们此番巡盐，明面上是收税钱以及整顿盐务，私下里其实是监督盐场官员并抓捕私盐贩子。有心之人若是想要查出这些也不难，但其实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私下里的，都是障眼法。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彻查两淮盐运使陈永昌欺君罔上，自作主张提前发放盐引，从中赚取私利，进而导致两淮盐政混乱一事。

所以今晚的发现对于薛恒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当然，他的发现还不止于此。

他在门外偷听了许久，得知那些倭寇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拿货物。

原来，陈永昌和贺群联手，勾结倭寇和海贼，将朝廷禁止出口海外的丝织品拿去走私，从中赚取巨额利润。

“走私？”高洪惊呼，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了。

“没错，因为徐御史来的缘故，他们收敛了一些，所以这批货物就推迟了好多天。本来没什么事，但前几日有一个倭寇偷溜出城结果被抓，让那群倭寇感到害怕，所以才会在今晚去找贺群和陈永昌，想要赶紧拿到货物离开。”

荀佑冷笑，“看来前几日抓的那个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这群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高洪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开口问道。

众人沉默。

过了会儿，荀佑忽然道：“既然他们之间有交易，那不如我们先等等，等那群倭寇去拿货的时候再行抓捕，直接人赃并获。”

闻言，众人觉得有道理，便暂且先按他说的去准备了。

这一准备便又是两日，荀佑在府衙忙得脱不开身，只得让张澍给纪云杉带了个口信，叫她放心。

自那日在城外遇到倭寇之后，纪云杉的心里确实一直惴惴不安，倒是一时间将纪荣交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从张澍口中得知荀佑的消息，彻底安下心来后，她才有工夫去想对策。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倭寇，纪荣这段时日似乎忙了起来，白日出门在外，晚上天黑透了才回家，纪云杉几乎没有和他碰面的机会，而他似乎也暂时将那件事忘记了。

如此得了空，纪云杉便将院门一关，整日待在屋子里思考该如何利用那本账册彻底毁了整个纪家。

转眼又过去两日，便到了长公主举办游园会的日子。这游园会是早就定下来的，就在长公主位于城外的别苑中。

如年初那场宴会一般，长公主宴请的宾客都是扬州城里年轻的公子小姐，大家年岁相当，聚在一处也不会不自在。

纪家的三个女儿自然是都受到了邀请，但纪云霞和纪云燕也没想着等纪云杉一起，等她到了西侧门，便看到她二人乘坐的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

南枝还是看不惯她们这般行径，忍不住低声抱怨了几句。

但纪云杉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们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倒是更能让她心无旁骛地放手去做。

抵达别苑时，宾客已来了不少，纪云杉向门口的侍卫递了请帖后，便被人引着往里走去。虽说长公主邀请的宾客有男有女，但这休息的地方，男女还是分席的。

拐到另一边的时候，纪云杉还是忍不住偏头往那边瞧了一眼。

自那日张澍带了个口信来之后便再没有听到荀佑的任何消息，也不知今日长公主举办的这游园会他会不会来。

纪云杉又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却未从那些公子哥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那日在城外遇到倭寇时过于惊慌，以至于她稀里糊涂被送回家之后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然而回过神来之后，除了惊讶于扬州会出现倭寇，更令她感到奇怪的便是荀佑当时的反应。

虽说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这位秦王世子绝非纨绔的一面，但他面对倭寇时的镇定以及这段时日的忙碌，却也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若他只是偶然遇到倭寇，作为目击者被官府留下协助，可对于一个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又有谁敢留他这么多日呢？

纪云杉想着想着，眉头微微蹙起，连脚步都慢了些许，完全没注意到朝她走来的宋琳琅。

“云杉？云杉！”

耳边陡然增大的声音将纪云杉惊醒，她抬眸一看，宋琳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眼前。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奇怪道。

纪云杉左右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女客暂时休息的地方。

“没什么。”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刚到没多久，正准备去找个地方坐着，便看到你来了。”宋琳琅挽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听我爹说前几日在城外抓到了一个倭寇，还是你和秦王世子偶然撞见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宋煜亲自带兵前来，纪云杉便料到这事会传到宋琳琅的耳朵里，果不其然，此刻一见面，她便按耐不住问了起来。

“这事说来也是赶巧，那日我们出城没多久便下起了雨，本想着先去附近人家里躲一躲，结果却正好撞见那倭寇杀了人要跑。世子和张侍卫将人控制住后，便去扬州卫通报了此事，之后你父亲便带着人赶来了。”

她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但还是让宋琳琅听得心里一紧，“我听我爹提起过，说那些倭寇在沿海地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好你们那日只遇到了一个，要是遇到一群，那后果可真是……”她说着眉头蹙了起来，又像是觉得晦气，赶忙呸了几口。

然而她这么一说，却让纪云杉又想起了什么，轻叹了口气，“我们是只碰到了一个，但谁知他有没有同伙，若是有，恐怕扬州这段时日要不太平了。”

这话不假，宋琳琅也想起自己父亲这段时日似乎格外忙碌，好几日都不着家了，不知是不是与倭寇一事有关。

说着，两人在角落坐下。

宋琳琅想起什么，抬头左右扫视一圈，凑到纪云杉耳边低声道：“真是奇怪了，今日宴席的主办人可是昭阳长公主，这贺家两兄妹竟然到现在都没来，这不像他们啊。”

闻言，纪云杉也抬头看了一圈，倒确实没见着人。

“说不定是有事耽搁了，等下就到了。”

“可这眼看就要开始了，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啊。”宋琳琅撇撇嘴，“不过不来也好，倒是省得麻烦。”

纪云杉听出她话里意味，搡了一下让她慎言。

两人这边刚噤声，便见长公主带着侍从往这边走来。见此，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长公主笑着落座，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本宫瞧着这园子里的花都开了，便把想着把诸位都请来一道赏玩，你们都年岁相当，今日可别拘着自己，敞开玩就是。”

众人又是俯身应和。

长公主瞧着底下一张张年轻的小脸心里高兴，举了杯与众人畅饮。

然，一杯酒方才下肚，门外忽有一内侍跌跌撞撞地奔来，走得急了，脚下一个没注意，竟一头扑在殿中。

长公主脸色微变，“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那内侍连滚带爬跪起来，身子伏得极低，“禀殿下，周围……周围的林子走水了，魏统领派人去查，说是……”

“说什么？”

长公主声有怒色，那内侍头一磕，哆嗦着喊道：“说外头发现了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