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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口的风猛地灌进来,带着市井初醒的浑浊气味,冲淡了身后那一点尚未蔓延开的血腥。
石洵的手像铁箍,攥得姜宛儿腕骨生疼。他几乎是将她拖拽着,踉跄地冲出那条险些成了葬身之地的窄巷。肩头的伤口豁开着,血浸湿了破烂的麻布,颜色暗沉,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前方,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缝隙。
日光歹毒,正一丝丝剥开夜的保护色。
不能再在街上走了。刚才那两个人,是专业的。失手了一个,另一个绝不会罢休,更大的搜捕马上就会像蝗虫一样扑过来。
他猛地拐进另一条更窄、更脏的岔巷,污水横流,两侧是低矮破败的泥墙或板壁。他的目光扫过一扇扇紧闭的破门,最终落在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似乎是一户人家后院墙外堆杂物的犄角,胡乱扔着几个破筐烂篓,上面盖着一张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草席。
就这里了。
他一把将姜宛儿推到那堆杂物后面,力量大得让她直接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不等她反应,他抓起那张散发着馊味的草席,劈头盖脸将她罩住。
“别动!别出声!”他的命令短促、嘶哑,带着血沫子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焦灼,“等我回来!”
草席隔绝了光,也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姜宛儿蜷缩在黑暗和恶臭里,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着肋骨的声音,还有他迅速远去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
他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无边的恐惧吞没。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铁锈味,是刚才自己咬破的。草席的缝隙里,能看到外面模糊的光影晃动。
时间一寸寸爬过,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远处似乎有喧哗声起,像潮水隐隐涌动。是搜捕的人来了吗?他们找到那个巷子里的尸体了?他们会搜到这里吗?
她把自己缩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恐惧快要将她彻底撕裂时,脚步声去而复返!
很快,很急,直接奔着这堆杂物而来。
草席被猛地掀开一角,刺目的天光扎进来。石洵的脸出现在外面,额上全是汗珠和灰土,眼神锐利如鹰。他二话不说,将一套灰蓝色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裤塞了进来,还带着一股皂角和阳光暴晒过的干净气味,与周遭的污秽格格不入。
“换上!快!”他气息不稳,胸口起伏,显然是一路疾跑回来的。
说完,他立刻将草席重新盖严实,转身,背对着这堆杂物,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挡住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姜宛儿手指颤抖着,摸索着那套衣服。是普通妇人的样式,浆洗得发硬,却干净。她慌乱地扯下身上那件象征未亡人的刺眼孝服,冰冷的空气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栗。孝服之下,还有中衣,她顾不得许多,手忙脚乱地将那套粗布衣裤往身上套。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陌生的、属于劳动妇女的粗糙触感。
外面,石洵的声音压得极低,穿透草席:“头发!拆了!挽个最简单的髻,用这个!”
一根粗糙的木簪子从席子缝里递了进来。
她一把抓过,飞快地拆散那一丝不苟的寡妇发髻,用五指胡乱耙了几下,勉强挽成一个松散低垂的髻,将那木簪子草草一插。
几乎在她完成的同时,草席再次被掀开。
石洵的目光在她身上迅速一扫,看到她换好的衣裳和改变的髮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弯腰,抓起她换下来的那团孝服和罗袜,还有那只绣鞋,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了旁边一个半塌的、满是污秽的狗洞最深处,又扯过几把烂草碎石死死堵住。
做完这一切,他回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瓷碗,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又往她脚边扔下一个破旧的布袋,里面似乎装着几块干硬的饼子。
“拿好。跟着我,低头,别抬头看任何人。”他的指令简洁至极,带着一种最后一搏的狠劲。
他不再看她,转身就朝巷子外走去,步伐变成了另一种节奏——略有些拖沓,带着底层劳力特有的疲惫和麻木。
姜宛儿捧着那只空碗,手指冰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颤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穿着陌生布鞋的脚,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像任何一个清早出来讨生活、或者去帮工的下等妇人。
刚走出岔巷,汇入稍微宽敞些的街道,喧哗声陡然放大。
一队衙役提着水火棍,凶神恶煞地驱赶着街面上的行人,粗鲁地推开沿街的摊贩,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人。
“让开!都让开!官府拿人!”
“看见一个穿孝的年轻妇人没有?!”
呵斥声、推搡声、孩童受惊的哭叫声混作一团。
姜宛儿的头皮瞬间炸开,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死死盯着前面那个高大的、穿着沾满石屑的破旧褡裢的背影,强迫自己一步不停地跟着。
一个衙役拦住了石洵,棍子一横,上下打量他:“喂!你!看见……”
石洵停住脚步,微微佝偻下背,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属于贱籍匠户见到官差的卑微笑容,声音也变得粗嘎:“官爷,您吩咐?小的刚出工,没、没瞧见什么……”
那衙役嫌恶地挥挥手,像赶苍蝇:“滚开滚开!别挡道!”
目光扫过石洵身后的姜宛儿。
她心脏骤停,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脖子里,手指紧紧攥着粗瓷碗的边缘,指节泛白。
那衙役只看到她一身灰蓝粗布,头发蓬乱,低着头一副畏缩模样,与画像上或想象中那个穿着精致孝服、容颜苍白的沈府夫人天差地别。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懒得再多问,转身去盘查下一个。
石洵立刻点头哈腰,拉着还在发僵的姜宛儿,快步从衙役身边挤了过去。
一步,两步,十步……直到将那一片混乱的搜捕远远甩在身后,拐进另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街。
石洵佝偻的背慢慢挺直,脸上的卑微谄媚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紧绷。他脚步更快。
姜宛儿跟着,手里的粗瓷碗抱在胸前,像抱着唯一的浮木。阳光照在她身上,暖的,她却只觉得彻骨的寒。
前面,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还有码头特有的、嘈杂的人声和号子声。
洛水河。到了。
渡口就在前方,浑浊的河水翻滚着,挤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