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序 第5章 银杏与许愿券

秋天的画笔仿佛一夜之间浸透了金黄的颜料，将青州一中的银杏大道染成了绚烂的河流。阳光变得醇厚柔润，透过层层叠叠扇形叶片间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随风晃动，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连云踩着厚厚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夏烬身后。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像是时光碎裂的声音。他顽皮地故意去踩夏烬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清瘦的影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流转的光阴上。

一阵秋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如同蝴蝶般纷扬落下。连云眼疾手快地跳起来，抓住一片形状完美、颜色鲜亮的叶子。他快跑两步，追上夏烬，将那片叶子举到对方面前，挡住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喂，大学霸，许个愿吧？”连云笑嘻嘻地，眼睛弯成了月牙，“听说用初秋的第一片完美银杏叶许愿，很灵的哦！”

夏烬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眼前这片脉络清晰、宛如小扇子的金叶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理性知识反驳这种“不科学”的说法，也没有无视走开。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接过了那片叶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艺术品。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将叶子夹进了随身携带的那本淡绿色封皮、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的《飞鸟集》里。动作轻缓，仿佛在收藏一只偶然停驻的蝴蝶标本。

连云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莫名的痒，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好奇心的驱使在当晚达到了顶峰。趁着夏烬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讨论竞赛细节，连云做贼似的溜回空无一人的教室，心脏“怦怦”直跳，摸到了夏烬课桌里那本《飞鸟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什么宝藏，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书页。

然后，他愣住了。

书页间，并非只有他下午送出的那一片。而是整整齐齐地、间隔着夹着二十多片银杏叶！每一片都被仔细地压平，虽然大小形状各异，但都呈现出漂亮的金黄色。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每一片叶子的叶柄下方，都用极细的钢笔，标注着一个清晰的日期。

连云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拂过那些日期。从他开学迟到那天，到他不小心撞翻夏烬的笔袋，到他送出自制的星座橡皮，雨天后洗净的校服，一起在球场边度过的黄昏，在医务室醒来的那个下午……几乎每一个他记忆深刻、或微不足道的、他们之间有所交集的日子的附近，都对应着一片被珍藏起来的银杏叶。

原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悄悄记录。这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学霸，用这种独特而沉默的方式，将那些看似寻常的瞬间，都凝固成了永恒的书签。

校运会的气氛总是热烈而喧嚣。千米跑的最后冲刺，连云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以微弱的优势冲过了终点线。体力透支的他，几乎立刻瘫倒在终点线后的草坪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

汗水模糊了视线，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跑到了他身边。

是夏烬。他甚至没来得及摘下眼镜，额角也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夏烬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往连云汗湿的手心里塞了一张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纸条。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连云一眼，便转身又挤出了人群。

连云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同学递过来的膝盖上，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的正面，是打印体的、复杂的物理公式，关于圆周运动的向心加速度和向心力。这很符合夏烬的风格，大概是他刚才在准备什么题目。

然而，当连云将纸条翻到背面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在那打印体的公式下方，有人用深蓝色的钢笔，添上了一行清晰而锋利的小字：

“你的加速度，我的向心力。”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缺氧、喧嚣，都仿佛潮水般退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

“这什么啊……”连云想笑，想用他惯常的、大大咧咧的方式掩饰内心的山呼海啸，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哽咽。他慌忙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遮住自己的眼睛，却挡不住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单薄的纸面上。

泪水迅速洇开了墨蓝色的字迹。在模糊的视野里，他仿佛看到“加速度”那三个字，在泪水的浸润下，晕染成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形状。

颁奖仪式结束后，喧嚣散去。连云和夏烬默契地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躲到了主（xi）席台后方巨大的阴影里。两人共享着一副耳机，线缆连接着彼此。

当耳机里流淌出周杰伦的《晴天》，唱到那句“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像是被秋风精准计算过轨道，悠悠然地旋转、飘落，不偏不倚，恰好覆盖在两人因为靠在台壁上而几乎交叠的手背上。

叶柄轻轻搔刮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夏烬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愿望实现了。”

连云猛地转头看他。逆着光，夏烬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连云低下头，摊开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那张纸条。泪痕已经干涸，但字迹旁多了一行新鲜的、同样锋利的墨迹，写在那句“你的加速度，我的向心力”下方：

“希望时间，在此刻的曲线上，取得极值。”

连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勾住了夏烬自然垂在身侧的小指。

夏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在一起。

第五章！！[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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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银杏与许愿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