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仪长了张娃娃脸,看着小,但比盛泊兴大三个月,眼看着李必仪要十八,何夫人,也就是李必仪的母亲开始着手给李必仪成家。
户部尚书的职位油水很多,但全鄢都的人都知道李家的小儿子文武不通并没有什么本事,何夫人想给李必仪找个家世品貌都尚佳的姑娘并非易事。
…… 办秋日宴并不是张怀兮提出来的,但张怀兮很积极的促成了它,铁帽子勋爵的号召力可想而知,张怀兮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推销推销盛泊兴。
“流觞曲水怎么样?” 张怀兮怕普普通通办一个宴会并不能让她儿子大放异彩,而打马球和射猎比赛在她眼里又很危险,安全和特色二者不可兼得,张怀兮犹犹豫豫选了半天最后居然定了个盛泊兴最不擅长的。
盛泊兴蜷坐在张怀兮脚边的板凳上,好好一个九尺男儿皱皱巴巴的团成一团 —— 宋景行今天不来。
“都行。” 盛泊兴知道张怀兮张罗秋日宴的目的,一夜间成家立业的任务就紧迫起来,盛泊兴不知道是自己慢了半拍还是他母亲先人一步,总之盛泊兴很烦躁,他焦虑的扯板凳上坐垫的线头。
“这都是我亲手织的,别弄坏了。” 张怀兮敲了下盛泊兴的头,“你有想请的人没有?我拟个名单。”
“宋景行。” 盛泊兴想都不想。
“我问姑娘,有没有你想认识的姑娘家?” 盛泊兴的冠礼还没过他懒得天天束发,大多时候都带个发冠只把胎发扎起来,张怀兮替盛泊兴理正发冠。
“没有。” 盛泊兴忽然更烦了,他不想参加秋日宴,但他更不敢将这股无名怨气流露在母亲面前,盛泊兴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他忽然起身,像泡发的木耳一样伸展开,“我出去走走。”
“晚上回来吃饭吗?” 盛泊兴今天的心理状态非常不稳定,张怀兮把这归类为少男怀春,没听到盛泊兴回答张怀兮也不太在意,她抽出准备好的一沓空请柬,照着何夫人给的名单一个个对。
成家成家还是成家,李必仪要成家,自己也要成家,萧安纯自幼父母双亡,如果他父母健在是不是也要张罗给萧安纯成家?
盛泊兴一路走出王府,他心里有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宋景行怎么还不来?宋景行为什么不来?
宋景行和盛泊兴解释过请假的原因—— 他要参加早就约好的诗会。
是的,除了盛泊兴宋景行在鄢都还有别的朋友,这是很显而易见又很理所当然的事实,但盛泊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漫无目的”的走到弘泱寺在寺门前的石狮子旁蹲下。
诗会就开在弘泱寺。
弘泱寺虽说是寺庙但并不只拘于佛法,鄢都城内民办的儒道释的清谈会或交流会多在此举办。
蹲的久了腿麻,盛泊兴干脆坐到地上,诗会结束的时间还尚未可知,盛泊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枯坐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要坐这儿干嘛,但是就这么坐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意外能消减盛泊兴的心烦意乱。
夜幕四合,天光渐暗,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的鞋子在盛泊兴视野里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又出现,盛泊兴忽然深沉起来。
如果要问盛泊兴最好的朋友会是谁,盛泊兴会不假思索的回答是萧安纯—— 许将算家人,那宋景行算什么呢?
……
“等宋景行呢?”追本溯源许将是盛泊兴的暗卫,他可以不出现但不能不存在,许将打断了盛泊兴的冥想递了包炒栗子给盛泊兴,还是热的。
“我不喜欢流觞曲水。” 盛泊兴没回答许将。
现在的季节吃栗子还是稍微早点,盛泊兴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许将顺着盛泊兴的话回他,“应该是不擅长吧。”
许将是没有娶妻成家的烦恼的,盛泊兴把栗子塞回许将手里“回去了。”
“不等了?” 年少时盛泊兴的心意就比圣意还难猜,许将看了看弘泱寺紧关着的寺门,捧着两包栗子跟在盛泊兴身后。
“等谁?”
盛泊兴喜欢宋景行,许将比盛泊兴还要早的知道这件事,但许将不打算替盛泊兴拨云见雾,他唯一犹豫的是他该不该出手阻拦。
可那可是爱情价更高的爱情啊,许将不知道能不能阻拦。
……
流觞曲水的日子定的很好,日头升的很高但并不热,秋风爽朗,颇有畅快胸怀的意味。
地方是何夫人选的,定在一处山庄,顺着一条人工凿开的水道分作上下游,摆男女两处席 ——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场席的目的但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两处席面隔得很远。
流觞曲水张怀兮虽然出了不少力,但主家还是算何夫人,宋景行受的是盛泊兴的邀约,就由盛泊兴带着坐在前头。
盛泊兴这几天总有种月经不调式的怨气,具体表现在找这个世界的茬上,他刚坐定就开始批判桌漆的颜色不好,李必仪就坐在旁边,宋景行紧张扯盛泊兴的袖子 。
…… 他俩今天穿的是同色系的衣裳,因为出门时盛泊兴一定要和宋景行搭配。
“干嘛?” 流觞曲水并不是盛泊兴心甘情愿参加的,当然他也不反感,他只是烦。
“先喝口水吧,你不渴吗?” 宋景行的话外音是盛泊兴话多,但盛泊兴回他,“我不喝没味儿的水。”
……
“要来点酒吗?” 李必仪坐主位挨着盛泊兴,盛泊兴的话他早都听见了,只是李必仪脾气好,且不会生盛泊兴的气,他斜着身子凑到盛泊兴桌前,给盛泊兴递了一小坛酒,“安纯说他不来。”
“他哥是男客的座上宾他怎么敢来。” 盛泊兴接过李必仪递的酒终于不再对宴席颐指气使,人没来全,桌上的菜也还是水果点心一类,没东西下酒盛泊兴照常拿碗盛酒喝。
张怀兮和何夫人都是女主人,男客另需一位主事,就请了年纪和辈分都不算大的萧爻,而萧安纯怕他哥是鄢都人尽皆知的事。
“那许将呢?” 以李必仪的年纪他早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了,只是第一次坐主家。
“许将说他不用娶妻,估计在哪个梁上趴着呢,你找他出去就行,他自然会出现。” 现在的时节正适合吃蟹,这场席也是以蟹为主,李必仪给盛泊兴拿的就是配蟹的黄酒。
不辣,但是温酒喝的盛泊兴热热的。
“我去看看。” 有女宾在就不好随意串席,李必仪是主人家可以不用在意。
黄酒的度数不高,但盛泊兴喝的太快了,宋景行怕他醉伸手去拦,“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小心醉。”
“你怎么像我母亲。” 盛泊兴的酒量也不知是遗传的谁,总之极好,他连着斟了第三杯还是一口咽下去,“我也出去看看。”
“这样不好吧,还有女客你别冲撞了。”
盛泊兴只是说要走,他其实并没有动,他看着宋景行拽自己的袖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景行今天穿的是身鹅黄的直领对襟长衫,他很少穿这么明亮的颜色,显得水灵灵的青春少艾。
“小教授最近管我管的很多啊。” 盛泊兴放下了酒坛,倾身压在桌上,他习武肩宽把宋景行罩了个严严实实。
从宋景行参加诗会之后盛泊兴就一直很怪,宋景行说不上盛泊兴哪儿怪,但他和盛泊兴相处时更紧张了。
宋景行觉得他和盛泊兴的距离很近,但盛泊兴其实并没有动,宋景行也确实觉得他有点逾矩,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道歉 …… 或者解释一下,解释什么呢?
宋景行滴酒未沾但他已经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他犹豫着松开盛泊兴的袖子。
“管吧,没事。” 盛泊兴捏了串葡萄仰头塞进嘴里,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忽然就拉开了和宋景行的距离,从某种氛围里脱身。
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儿盛泊兴老干,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挺精神病的。
宋景行算什么呢?盛泊兴再次想起了这个他想过但还没想出过结果的问题。
不是兄弟,不是竹马,不是家人,更不是母亲,是什么呢?可真深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