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积尘的窗户,勉强照亮房间。
斯隐几乎是睁着眼熬到天亮,身体僵硬,大脑混乱。
靠着床板的谭原倒是心大,后半夜居然歪着头睡着了,呼吸均匀,只是睡姿豪放,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丝毫没顾及身上那条短裙是否走光。
斯隐看着“自己”如此不设防的睡颜,居然还怪可爱的。
她试着动了动,浑身的肌肉,尤其是肩膀和手臂,传来酸痛,大概是这具身体昨天淋雨又经历情绪大起大落的后果。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向一楼的公共洗手间。
解决生理需求是面临的第一道关卡。
站在小便池前,她做了足足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笨拙地、面红耳赤地完成了这个属于男性的日常仪式。
羞耻、荒谬。
洗手时,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谭原的、带着胡茬和疲惫的脸,再次感到一阵眩晕。
这真的不是梦。
回到大厅,谭原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新奇地低头,用手隔着睡衣面料,按捏着自己的胸部。
看到斯隐回来,他立刻收回手,假装看窗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看什么看!”他先发制人,“老子研究一下自己的新设备不行啊?”
斯隐没接话,只是走到柜台后面,开始翻找。
她记得谭原的钱包放在这里。
“喂!你干嘛动我东西!”谭原立刻警惕地跳下沙发冲过来。
斯隐头也不抬,冷静地说:“退房。”
她找到了那个皮夹子,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张钞票和一堆零钱。
这男人,是真的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退房?”谭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急什么?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你看,咱们这情况,多独特啊。”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用斯隐那张纯良的脸,说着下流的话,“我说……既然都用着对方的身体了,不如……物尽其用?你不想知道女人那啥的时候是啥感觉吗?我帮你体验体验,保证……”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斯隐已经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男性的力量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她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整个人提得脚尖离地,按在了柜台边!
“闭上你的臭嘴!”斯隐低吼,“我警告你,谭原!现在住在这具女性身体里的是你,但灵魂是我!你敢用我的身体做任何恶心的事,哪怕只是想想……”
她凑近那张因为惊恐而睁大的、属于她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就用你这具男人的身体,先去结扎让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小孩,再把你爹搞残废!咱们一起完蛋!”
她是真的气疯了,也被恶心坏了。
这种威胁直白、粗暴,却有效。
谭原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吓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绝对压制性的力量,以及那双属于自己原本眼睛里的怒火。
毫不怀疑,这个看似文静的女孩,灵魂住进男人的壳子后,被逼急了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我开玩笑的……”他怂了,声音发抖,“松开,快松开!衣服要扯坏了!”
斯隐狠狠瞪了他几秒,才猛地松手。
谭原踉跄了一下,揉着被勒痛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彻底老实了。什么歪心思都不敢再有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性别带来的力量差异,以及……
当一个女性被逼到绝境时,能爆发出的决绝有多么可怕。
斯隐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操作电脑。青旅的管理系统简陋得可怜,她凭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找到了退房选项,将房费原路退回至斯隐的支付账户。
听到手机提示音,她松了口气。至少,经济上先厘清一点。
“好了。”她关掉电脑,看向他,“入住体验这么差还想要我买单?现在,我们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谭原撇撇嘴,没敢再呛声。
阳光彻底驱散阴霾,山林被雨水洗过,绿得发亮。
看来天气预报也不怎么准,说好下一个星期的雨呢?
但青旅里的两个人,心情却比雨天更沉重。
“首先,”斯隐冷静分析,手指敲了敲柜台,“我们得适应对方的身份。你,现在是斯隐,二十二岁,刚毕业,失恋,跟家里吵架跑出来的。我,是谭原,二十五岁,这家青旅的老板,经营不善,濒临倒闭。”
谭原不情不愿点头。
“其次,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斯隐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你这店,还能撑多久?”
“撑个屁!”谭原没好气地说,“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本来指望旺铺转让回点血,结果这鬼天气……哪有上门看房子的冤大头!”
斯隐皱眉。
也就是说,作为“谭原”,她很快就要面临真正的生存危机——没钱交租,没钱吃饭。
“你……”谭原犹豫了一下,看向斯隐,“你原本有什么计划?回去跟你爸妈道歉?继续找工作?”
“我才不回去!”斯隐立刻反驳,表情抗拒,“听他们唠叨?烦都烦死了!工作……哼,那些狗屁工作,谁爱找谁找去!”
他完美复刻了斯隐之前的叛逆和摆烂心态,甚至因为换了个身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加倍放纵感。
斯隐一阵无语。好吧,看来“斯隐”这条路也指望不上。
两人陷入了僵局。
用对方的身份活下去,谈何容易?
她一个应届毕业生,要怎么经营一家濒临倒闭的青旅?
他一个高中毕业的糙汉子,要怎么去应对职场和家庭对“22岁女性”的期望?
“咕噜噜——”
一阵响亮的肠鸣音打破了沉默。来源是……斯隐的肚子。
紧接着,另一阵更细微的“咕噜”声也从谭原那边传来。
饿了。
现实的生理需求,可不管你们灵魂是谁。
斯隐叹了口气:“先弄点吃的吧。”
她走向厨房。
谭原的厨房和她想象中一样乱,冰箱里只有几瓶啤酒、几个鸡蛋和一把蔫了吧唧的大青菜。
灶台上积着油污。
她看着这堆东西,犯了难。
她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和番茄炒蛋水平。
而现在,她得用这双明显更擅长搬东西而不是颠勺的手做饭。
谭原也跟了进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笨手笨脚地打鸡蛋,蛋壳掉进去一半,嫌弃地撇嘴:“啧,会不会啊?以前阿梦在的时候,做饭可好吃了……”
斯隐懒得理他,集中精神跟锅碗瓢盆搏斗。
最终,两碗勉强能入口的、蛋花稀碎、青菜过老的汤面端上了桌。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沉默地吃着这顿滋味难言的早餐。
谭原吃得很不习惯,罗里吧嗦地嘟囔着:“盐放少了……油太多了……这鸡蛋怎么回事……”
斯隐食不知味。
她感受到这具身体对食物的强烈需求,胃口似乎比她自己原来大得多,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面扒拉完了,还觉得只有半饱。
这种生理上的差异,让她再次深刻体会到“灵魂互换”的真实性。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斯隐强迫谭原用“她”的手去洗,美其名曰“熟悉家务”。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接下来怎么办?
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在谭原细腻的手臂皮肤上,也照在斯隐带着汗毛的结实小臂上。
“要不……”
谭原忽然眼睛一转,“你先用我的身份,想办法弄点钱?比如,去找我那几个狐朋狗友借点?或者,把这破店里的东西卖卖?”
“你想都别想。违法乱纪的事,我绝不会做。”
她用谭原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而且,这是你的店,你的烂摊子。”
“那你说怎么办?!”谭原恼了,“等着饿死吗?!”
就在这时,放在柜台上的、属于谭原的那个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闪烁着一个名字:阿梦。
两人同时愣住,目光齐齐投向那部嗡嗡震动的手机。
“阿梦……”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伸手去接。
“别动!”斯隐抢先一步抓起手机。
手机在她手里执着地震动着,屏幕上“阿梦”两个字时隐时现。
“给我!”谭原急了,上前就要抢,“肯定是找我的!”
斯隐侧身躲过,用谭原高大的身躯形成阻挡,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同时点了免提。
“喂?谭原?”
带点儿不耐烦的娇柔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正是阿梦。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斯隐清了清嗓子:“嗯,刚在忙。有事?”
电话那头的阿梦没听出异常,语速很快地说:“跟你说个事,我过两天要回来一趟,拿点之前落下的东西。应该就住一晚,你……方便吧?”
回来?!住一晚?!
斯隐和谭原同时瞪大眼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完蛋了”三个字。
现在这个情况,阿梦回来?
“呃,这个……”斯隐脑子飞速旋转,想着拒绝的理由,“店里最近……不太方便,有点乱,而且……”
“有什么不方便的?”阿梦打断她,语气理所当然,“我就住一晚,拿完东西就走。又不是不付你房钱!再说了,你那破店什么时候不乱了?就这样,我明天下午到。”
说完,根本不给“谭原”反驳的机会,阿梦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大厅里回荡,留下两个灵魂交错的人,在清晨的阳光中凌乱。
“她……她要回来?!”谭原先反应过来,“怎么办?她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会误会的!她本来就觉得我没出息,这下更说不清了!”
斯隐也一个头两个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误会?现在重点是误会吗?重点是,我们俩怎么在她面前不穿帮!”
她指着谭原,“你,现在是斯隐!一个二十二岁的女房客!我,是谭原!青旅老板!我们得演好这场戏!”
“演戏?怎么演?”谭原崩溃挠头,“老子一看见她,肯定露馅!我……我他妈想掐死那个捞女!”
“你想都别想!”斯隐严厉警告,“现在,立刻,马上,我们得统一口径!”
*
青旅被斯隐强迫着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像废墟了。
然后她穿着谭原最干净的一件T恤,紧张地坐在柜台后面。
谭原则按照剧本拿着一本从角落里翻出来的过期杂志,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假装安静看书,实则如坐针毡,时不时偷瞄门口。
下午三点左右,一辆略显破旧的长途出租车停在了青旅门口。
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双踩着细高跟凉鞋的脚,然后是一个戴着墨镜、拖着个小行李箱的年轻女人。
阿梦来了。
她摘下墨镜,推门进来。
斯隐赶紧站起来:“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阿梦目光随意看向沙发上那个陌生女孩。
斯隐按照排练好的说辞:“哦,是房客,斯隐。刚毕业出来玩的。”
说着,她朝沙发那边使了个眼色。
“你好。”阿梦打了个招呼,又转向“谭原”,“我住哪间?还是原来那间吧?”
“啊?哦,对,对……”斯隐连忙点头,拿起钥匙,“我带你去。”
阿梦原来的房间在二楼。
斯隐帮她提着行李箱,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力量,提箱子毫不费力。阿梦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脆响声。
谭原看着她们上楼,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回沙发上。
他拿起杂志扇风,嘀咕着:“妈的,这女人还是那副德行,眼睛长在头顶上……”
楼上,斯隐把行李箱放进房间。
阿梦环顾了一下这间她曾经住过的屋子,表情淡漠。
“店里……就你们两个人?”阿梦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斯隐心里一咯噔,强作镇定:“嗯,最近生意淡。”
阿梦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是吗?我看那个斯隐姑娘,挺水灵的嘛。你这个臭弟弟……倒是艳福不浅。”
斯隐头皮发麻,赶紧解释:“你别瞎说!就是普通房客!人家小姑娘才二十二岁,刚失恋出来散心的!”
“哟,了解得这么清楚?”阿梦挑眉,“连人家失恋都知道?看来没少聊天嘛。”
斯隐:“……”
百口莫辩!
没惹任何人,这就被造上黄谣了?她现在恨不得把新本尊抓过来暴打一顿!都是他惹的祸!
“行了,不逗你了。送你个礼物,喏。”
阿梦媚笑着往斯隐手上递了个小棒子。
斯隐低头一看,差点晕掉。
验孕棒?两条杠?
阿梦……怀孕了?!
斯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谭原,你他妈……到底还留了多少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