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厕所里传来了尿尿的水流声。
两个字从她喉咙里滚了出来:
“我、操。”
世界安静了。
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没过几秒,他出来了。
“对不起,刚才站着尿的,漏了几滴在你小裤裤上。”
谭原的脸有点红。
“……”
斯隐已经无话可说了。
“谁知道打个雷能这样!妈的,这裙子怎么这么短,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别扭地往下扯着身上那条牛仔短裙的裙摆。
斯隐看着“自己”做出那种粗野又不适的姿态,心情复杂。
她试着站起来,立刻感到身高带来的视野变化,以及腿间那种……坠坠的异物感。
她差点同手同脚。
真他妈活见鬼了,雷劈交换灵魂?这种烂俗桥段也能让自己碰上。
现在,斯隐确定以及肯定了。
她,二十二岁的应届毕业生失恋少女斯隐,灵魂跑进了二十五岁濒临倒闭青旅老板谭原的身体里。
而谭原那个混蛋,此刻正住在她的身体里!
“现在……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用谭原的声音问,带着一丝茫然。
“怎么办?找办法换回来啊!”谭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头精心护理过的长发被随意挠乱,力道之大看得斯隐灵魂都在抽痛,
“什么办法?刚刚新闻也说了,六十年一遇,想要电流再次击过我们要六十年!六十年!”
“总有别的办法吧。”
谭原其实心里也没底,他高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老爹给了点本钱,到这荒郊野外开了个青旅。之前附近有个旅游景点,气候暖和的时候还有游客来。去年国家修路改道,这儿都快无人问津了。他又不求上进,每天在这儿得过且过,书读的不多,怪力乱神的小说看得不少。
这种脱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奇异事件,他倒是接受的挺快的。
“再找找别的法子吧。”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慰面前濒临崩溃的女生。
见她不为所动,他就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说实话,从小我老娘就跑了,老爹又不咋管我。本来阿梦和我分手以后,我都想关了店去找她,复合不成我就结束自己的小命来着……”
“你敢!”
斯隐脱口而出,随即愣住。她居然在灵魂回归无望的情况下,依然维护自己的身体使用权?
“不敢不敢……”谭原赔笑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在昏暗的雨夜里,用对方的身体,进行着这场荒诞至极的对峙。
“你说说你,一米八的大个子,脸长得也不算难看,拾掇拾掇还是城里小富婆喜欢的类型,怎么吧自己弄到今天这一步?”
斯隐拿出包里随身带着的小镜子,仔细观察起这张脸。
“我没文化,这些年也没赚到什么钱,没走出过这座大山,阿梦也常说我是没什么出息的……”谭原心虚道,是不是瞥一眼她。
“看什么看!”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斯隐没好气地瞪回来,“老子的脸……不是,你的脸,现在归我暂住!我研究一下怎么了?”
“烦死了,一天到晚阿梦阿梦,别的男的都是妈宝男,就你是梦宝男!”
“什么是妈宝男?”他问。
斯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下山你也不上网吗?网络热词都不知道?”
谭原靠近她,颤巍巍地从她身穿的工装短裤里拿回自己的手机,而这一动作差点让斯隐挥手击打他。
“喏,你看。”他翻出自己常用的app,给她看自己平时在看些什么。
一些野生动植物科普视频,心灵老鸭汤,还有长腿美女。
“……”斯隐更加无语了。
“好吧,男女之间有信息壁垒。你从不看社会热点事件,你也不关心人类!”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谭原不跟她争辩。
斯隐握了握拳,感受到一股远超自己原本身体的、充沛的力量感。
这就是……男人的身体?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青旅宿舍。
角落积灰、墙面斑驳、门窗漏风。
几小时之前,她只是觉得这里又旧又破,此刻,或许是共享了谭原的一部分视角,她竟然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经营七年却即将付诸东流的绝望感。
“好吧。”斯隐暂时收起说教模式,语气软了下来,仿佛刚刚想犯罪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对方,“反正今晚是暴风雪山庄了,聊会天吧。”
谭原不语。
她带着试图讲道理的平静:“你刚才……为什么那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猥亵未遂的事。
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恼怒,别开头:“……鬼迷心窍了行不行?店要倒了,欠一屁股债,喝了几口马尿……看到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个人住这儿,觉得……觉得老天爷最后给我送了个安慰奖呗。”
他说得粗俗,带着破罐破摔的自嘲。
“安慰奖?”斯隐心里涌起一股荒谬的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力,“你觉得女人是什么?是你们男人失意时的战利品,还是可以随意发泄的物件?”
她想起前男友那句轻飘飘的“路不同”,想起求职时隐晦的性别歧视,想起父母“女孩子稳定最重要”的唠叨,一股压抑许久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借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倾泻而出。
“我毕业拼命找工作,有的公司明里暗里问有没有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我狗日的前男友,觉得我追求事业心太强,不够‘温顺可人’,转头找了个依赖他家境的!”
“我爸妈,只想让我赶紧考编嫁人!好像我二十二年的书白读了,最终价值就是找个好婆家!”
她越说越激动,“我们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活着,怎么就这么难?还要随时提防像你这样的‘鬼迷心窍’!”
谭原起初还皱着眉想反驳,但听着听着,他沉默了。
他用斯隐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激动得眼眶发红的“自己”。
这些抱怨,他以前或许听过,但从未真正入耳。
此刻,从一个“男人”嘴里,用如此愤懑的语气说出来,竟有一种奇怪的说服力。
等斯隐说完,喘着粗气,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谭原才嗤笑一声,干涩道:“你们女人难?我们男人就容易?”
他指了指这间破败的青旅,“我,高中毕业就开始折腾,七年!七年啊!最好的年纪都耗在这山沟里了。阿梦,就是我那前女友,当初说好一起奋斗,结果呢?嫌这里穷,嫌我没出息,碰到个能带她去城里发展的,二话不说就走了。捞女!彻头彻尾的捞女!”
他越说越气,用斯隐那没什么力气的小拳头吹了一下床板。
“是,我刚才混蛋,我不是人!但我他妈的压力不大吗?”
“银行天天催债,房东要收房子,我一个人撑着这个破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也想像你们女人一样,累了可以哭,可以抱怨,可以找个有钱人嫁了算了!可我能吗?我是男人!我得扛着!扛不住就是废物!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留不住!”
他发泄似的吼完,胸膛起伏,眼圈也真的红了。
斯隐怔住了。
她看着“自己”那张脸,因激动和委屈而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男人的苦”,她以前或许也听说过,但总觉得隔着一层,甚至觉得是某种矫情的借口。
可此刻,从“自己”的嘴里,用如此真切、甚至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出来,那些“扛着”、“废物”、“留不住”的字眼,像石头一样砸进她心里。
她突然意识到,谭原那双看起来总是有点不耐烦的眼睛深处,藏着的是和她一样沉重的焦虑和无助。
只是这社会要求他必须用“强硬”和“不在乎”来伪装。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最初的敌视和恐惧,也不是后来的绝望,而是一种……
奇怪的、被迫的共情。
他们仿佛站在了一座孤岛的两端,原本互相敌视,却发现潮水上涨,淹没了所有陆地,他们成了唯一的难友。
他体会到了她作为女性在职场和情感中面临的隐形天花板和物化威胁;她则窥见了他作为男性在生存压力下被赋予的、不容退缩的责任枷锁,以及情感被忽视的脆弱。
“那个……”斯隐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她想起自己以前情绪激动时,喝点热水会舒服些。
“有酒,你喝吗?”谭原接话。
斯隐用着这句身体,脑子里突然飘过了一瓶起泡酒的画面。
她问:“是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吗?”
谭原:“你怎么知道?”
斯隐:“不清楚,脑子被雷劈了,有原主,也就是你,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谭原:“那你去拿一下,咱俩一起喝。”
斯隐起身,动作还是有些别扭,但比刚才熟练了点。她拿来酒瓶和两杯子,倒一杯递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现在这具身体有武力压制,不怕喝醉后谭原会做啥。
只是这酒……
三点八度的果汁气泡酒,给你喝上头了还?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切掉啊!
她在心内默默吐槽。
谭原又喝了一大杯,满足地咂咂嘴,评价道:“这身体,酒量好像不咋地。”
雨声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
天边隐约透出一点灰白。
长夜,似乎快要过去了。
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
斯隐感受着那个明显的热流凸起,又低头看了看下半身鼓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晨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