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百货”的货架上摆满了来自乡野的新奇货物,这种未经中间商盘剥的源头好货,以其低廉的价格和鲜活的品质,迅速赢得了寒川镇居民的心。
铺子里的生意愈发红火,钱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重。福顺和钱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看向沈千澜的目光里,充满了近乎盲目的信服。
然而,沈千澜却并未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她深知,沈贵绝不可能坐视她崛起。断货之计失败,他必然会有更阴损的后招。
果然,平静只维持了两日。
这天上午,铺子里依旧人头攒动。一个穿着绸衫、看似家境殷实的中年男人,在粮油区徘徊了许久,最终指着一袋拆开展示的糙米,大声嚷嚷起来:
“掌柜的!你们这米不对啊!里面掺了多少沙子?想硌掉老爷我的牙吗?”
他的声音又高又尖,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嘈杂的铺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聚焦过来。
钱叔心里一紧,连忙上前,陪着笑脸:“这位客官,您是不是看错了?我们的米都是从靠山村直接收来的,都是乡亲们自家吃的,怎么会掺沙子?”
“我看错?”那男人猛地抓起一把米,伸到钱叔眼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这黑乎乎的不是沙子是什么?还敢狡辩!我看你们‘沈记’就是店大欺客,以次充好!”
围观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货架上米粮的眼神带上了怀疑。
就在这时,另一个角落里又响起一个妇人的尖叫:
“哎呀!这布怎么一扯就破了个洞!这是什么黑心布啊!”
紧接着,杂货区也有人叫嚷起来,说买的盐里有杂质,打的醋味道不对。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问题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方才还热火朝天的铺子,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诡异。
福顺气得脸色通红,想要争辩,却被钱叔死死拉住。钱叔经验老到,已然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来找茬!
“小姐……这、这怎么办?”福顺焦急地望向从二楼闻声下来的沈千澜。
沈千澜站在楼梯口,冷静地扫视着下面混乱的场面。那最先发难的中年男人眼神闪烁,另外几个闹事者也彼此间有隐秘的眼神交流。她心中冷笑,沈贵的手段,果然上不得台面。
她没有立刻上前理论,而是对身边一个机灵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伙计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然后,她才缓步走下楼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诸位,稍安勿躁。”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那闹事的几人看到她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就是东家?”中年男人气势汹汹,“你看看你们卖的都是什么破烂!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赔钱!”
“说法自然会给。”沈千澜走到那袋被指责掺了沙子的米前,伸手抓了一把,在指间细细捻动,又凑近闻了闻。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周围的骚动稍稍平息。
“这位客官,”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那男人,“您说这米里掺了沙子?”
“没错!”
“好。”沈千澜点了点头,忽然抬高声音,对着所有顾客说道,“诸位乡亲都在,正好请大家做个见证。若这米里果真掺了沙子,是我‘沈记’欺客,我沈千澜当场十倍赔偿,并向诸位磕头赔罪!”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让所有人都是一怔。那闹事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强自镇定。
沈千澜不再看他,转而吩咐福顺:“福顺,去取一盆清水来。”
清水很快端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沈千澜将手中那把米撒入水盆中。清澈的水顿时变得浑浊,一些细小的、深色的杂质缓缓沉底。
那男人立刻像是抓住了把柄,跳脚道:“大家看!沉底的是什么?就是沙子!她还有什么话说!”
围观的众人也发出一阵哗然。
然而,沈千澜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她用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水中的米,那些沉底的深色杂质随着水流翻滚起来。
“诸位请看,”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沉下去的,并非沙子。沙子质地坚硬,入水即沉,且颜色浅黄。而这些,”她用指尖拈起一点,展示给离得近的人看,“颜色深黑,质地酥软,这是未曾筛净的谷壳碎末。”
她目光转向那脸色开始发白的男人,语气转冷:“我‘沈记’的米,乃是直接从农户手中收购,为了让大家吃到最新鲜、最少加工的粮食,特意保留了少量未能完全筛净的谷壳,虽外观略有瑕疵,但米香更浓,营养也更足。这,何来掺沙一说?”
她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不少买过这米的顾客都纷纷点头,确实觉得这米吃起来更香。
“至于这位客官,”沈千澜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那男人心虚的眼底,“您连谷壳和沙子都分不清,就一口咬定我‘沈记’掺沙欺客,究竟是眼力不佳,还是……**受人指使,故意污蔑**?”
“你……你血口喷人!”男人额头冒汗,下意识地后退。
就在这时,后门打开,刚才溜出去的伙计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靠山村的里正,另一个,则是军营里的栓子!
里正一进来,就指着那闹事的男人和另外几人,对沈千澜道:“沈东家,就是他们!昨天下午鬼鬼祟祟到我们村里,想用高价收买我们,让我们在给您的货里掺沙子、使绊子!被我们轰走了!没想到他们今天竟来您铺子里捣乱!”
栓子也昂首道:“沈姑娘,萧大人说了,若有地痞流氓滋扰生意,尽管拿下!”
真相大白!
围观的顾客们顿时群情激愤。
“原来是捣乱的!”
“差点冤枉了沈东家!”
“太可恶了!是谁指使的?”
那几人见势不妙,想要溜走,却被愤怒的人群和栓子拦住,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沈千澜没有穷追猛打去逼问主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几人,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铺子:
“我‘沈记’行事,光明磊落,货真价实。今日之事,念在诸位是初犯,不予追究。但请给你们身后的人带句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寒冰撞击:
“商战,各凭本事。若再使这等下作手段,我沈千澜,奉陪到底!”
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出铺子,狼狈不堪。
铺子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经此一事,“沈记百货”的信誉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加深入人心。
钱叔和福顺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神色平静却自有一股威仪的沈千澜,激动得热泪盈眶。
对面铺子二楼,沈贵死死盯着“沈记”门口重新恢复甚至更胜从前的热闹,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侄女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