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饭 第17章 天道（三）

《奇门》剧组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期，姜燕声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回到了京市。飞机落地，开机，一连串的工作消息涌入，但他手指滑动屏幕，第一个点开的，却是与孟优的对话框。

犹豫了半晌，他敲下一行字：「孟先生，我回京市了。您最近在京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您工作室拜访一下。」后面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表情包。

消息发出去，他握着手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距离孟优因为谣言离开横店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网上关于“同居”的风波在卡门姐的努力和孟优的“消失”下渐渐平息，但他心里的那份歉疚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却并未减少。

好在，孟优的回复很快来了，依旧简洁：「在。明天下午五点。」

姜燕声看着那几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二天，他特意提前了些出门，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那栋位于繁华商圈却自带静谧气质的写字楼。电梯缓缓上行，金属轿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光滑的壁面映出他稍显紧张又带着期待的脸。他理了理头发，又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纸袋——里面是一份他特意从横店带回来的、据说很有名的老字号糕点。

电梯在中间某层停了一下，走进来两个抱着文件、看起来像是实习生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女孩抬头看到他，眼睛瞬间睁大，捂着嘴低呼了一声：“啊！你是……姜燕声？”

姜燕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你好。”

“真的是你！我最近在看你之前演的电视剧，你好帅啊！可以合个影吗？”女孩激动得脸都红了。

姜燕声有些意外，但还是好脾气地答应了：“可以。”

女孩连忙把手机塞给同伴，凑到姜燕声身边，比了个剪刀手。合影完成，女孩连连道谢，眼睛亮晶晶的：“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姜燕声微笑着目送她们在下一层离开，电梯门合上，他心里有种奇异的感受。被人认出、被真心喜欢，这种感觉并不坏，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演戏的决心。

电梯直达顶层。走出电梯，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扇熟悉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门前，轻轻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带着点戏谑的年轻男声：“门没锁，进来吧。”

不是孟先生的声音。姜燕声怔了怔，推门而入。

工作室内的陈设依旧，沉香的气息若有若无。然而，原本属于孟优的主位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此刻坐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那人穿着一件 oversize 的潮牌卫衣，头发微卷，看起来有些凌乱不羁，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孟优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转椅里，一双穿着限量版球鞋的脚，大剌剌地翘在光洁的桌面上，手里还抛接着一枚古旧的铜钱，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姜燕声进来，他停下抛接铜钱的动作，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哟，来了？”

姜燕声站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尴尬地开口：“您好，我找孟优先生。请问他……”

“他啊，临时有点事，被个难缠的老头叫走了，让我在这儿看会儿家。”男人晃着椅子，目光依旧锁定在姜燕声身上，笑容加深，“我知道你，姜燕声，对吧？老孟提过。”

老孟？这个称呼让姜燕声心里微妙地动了一下。能这么称呼孟优，还能如此随意地待在孟优的工作室，甚至把脚翘在他的桌子上……这人和孟先生的关系，显然不一般。

“是…是我。”姜燕声点点头，提着纸袋的手紧了紧，“孟先生让我这个时间过来的。”

“知道知道，他跟我说了，我叫谷雨。”他从转椅上跳下来，趿拉着步子走到姜燕声面前，围着他转了小半圈，眼神里的探究毫不掩饰，“嗯，本人比照片上看着还显小，这眼睛，是挺像小狗的。”

姜燕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有些发热，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谷雨见状，噗嗤笑出声，不再绕圈子，直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促狭问道：“喂，小姜同学，你跟老孟……到底什么关系？真是他小男友？”

“什么？！”姜燕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连摆手，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不是！您别误会！我跟孟先生就是普通朋友！他之前帮过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他！我不是……我不喜欢男的！”

他否认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和“孟优小男友”这个标签扯上任何关系，那份慌乱和窘迫，几乎要实体化。

谷雨看着他这副急于撇清的样子，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哦——不是啊？那就好……”他拍了拍胸口，做出一个夸张的放心表情，“毕竟，我可是追老孟很久了。”

姜燕声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间有些处理不过来这巨大的信息量。喜欢……孟先生？虽然他所在的圈子里这不是新鲜事，但这么不加掩饰地承认，并且对象还是那个清冷如冰、高深莫测的孟优……这冲击力实在有点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心，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紧张感，促使他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孟先生他……他也喜欢……男的吗？”

问完这句话，姜燕声自己都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这简直太失礼了！

谷雨看着他这副又想知道又害羞得不得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指着姜燕声：“我的天，老孟到底是从哪个山洞里把你捡出来的？你对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孟优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笑得前仰后合的谷雨和面红耳赤、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姜燕声身上。

“在聊什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听不出情绪。

谷雨看到他，笑声戛然而止，但还是挤眉弄眼地朝着姜燕声的方向努了努嘴。

姜燕声看到孟优，更是窘迫得头都抬不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小声嗫嚅道：“孟先生……”

孟优的目光在姜燕声爆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冷冷地瞥向谷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谷雨，别逗他。”

谷雨耸耸肩，摊手做无辜状：“我可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天嘛。”

孟优没再理会他，走到姜燕声面前，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纸袋，语气缓和了些：“来了。”

“嗯……”姜燕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孟先生，你尝尝这个，我从横店带回来的。”

孟优接过纸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不必这么客气。”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说话向来没分寸，你别误会。”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谷雨，而“误会”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姜燕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误会！” 心里却因为孟优这句澄清，莫名地松了半口气，但另外半口气，却因为谷雨刚才那番“喜欢很久”的言论，又悬了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孟优和谷雨之间偷偷逡巡。

工作室里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安静之中。

谷雨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尤其是在孟优面前。见正主回来，且眼神里那点凉意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立刻识相地从转椅上弹起来，伸了个懒腰。

“得，您老回来了，我这看家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他冲着孟优嬉皮笑脸，又对还在尴尬中的姜燕声挥挥手，“小姜同学，回见啊，下次让老孟带你找我玩，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趿拉着球鞋，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工作室，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门一关，空间里只剩下孟优和姜燕声两人。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谷雨留下的、令人窘迫的话题余温，姜燕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不敢与孟优对视，只好假装对博古架上一个青花瓷瓶产生了浓厚兴趣。

孟优看着他几乎要红透的耳尖，沉默了片刻，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晚饭吃了吗？”

“啊？还…还没。”姜燕声回过神来，连忙回答。

“附近东城有家涮肉不错，天气转凉，正好。”孟优的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姜燕声心里莫名一松，赶紧点头：“好，听孟先生的。”

两人下楼，打车去了东城那家老字号涮肉店。店里热气腾腾，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羊肉的鲜香弥漫在空气里，驱散了秋夜的微寒和先前的那份尴尬。

几片鲜嫩的羊肉下肚，姜燕声感觉自在多了，好奇心又冒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孟先生，刚才那位谷雨先生……也是做您这行的？”

“嗯。”孟优涮着一片百叶，淡淡道，“算是同行，风水堪舆，驱邪镇煞，都沾点边。只是他性子散漫，不受拘束。”

“那……做这行，是不是都需要拜师什么的？”姜燕声联想到一些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孟优抬眼看了他一下，将涮好的百叶夹到他碗里：“别人或许需要。我不需要。”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然。姜燕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孟优身上似乎总有这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他想起横店的事情，又带着点期待问：“孟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横店？剧组马场那匹白马，就是我上次骑的那匹，现在跟我可熟了，特别温顺。您要是回去，我可以带您去马场看看。”

孟优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纯粹的邀请，他点了点头：“应该下周。”

姜燕声立刻开心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一顿饭在逐渐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两人走出涮肉店，夜晚的凉风拂面，带着京城特有的干燥气息。姜燕声正想拿出手机叫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书报亭后面，几个女孩正探头探脑，手里似乎还拿着手机对着他们这个方向。

“好像有粉丝跟上来了。”他话音未落，手腕突然一紧，被孟优牢牢抓住。

“走。”孟优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拉着他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